手撕礼教,皇嗣引怨
国有大将军在前,后有圣令下:
国之帝姬,德比亲王,汤邑之封,不足栖凤。地海沧舟,涅槃归来,凤领五凰,吟诵九天。封煦阳公主苍婧为长公主,领受印绥。
旬安的将军府与公主府都换了匾额。一座为大将军府,一座为长公主府。
这世间被人说辞过多的二人,又换了一个身份。但长公主自受封起,贺者诸多。多日来,门庭若市,贺礼颇多,
府内管家记一笔笔贺礼。谁者送,送了多少,该回多少,一时间忙不过来了。
圆月正洒人间,银辉的月光落在五尺红绸上。大平的长公主将红绸缓缓卷起,一缠一绕,叠入堆成山的包裹里。
她的身影忙着来来回回,发上的白玉珠链敲打着青丝,似流水潺潺。她的大将军干坐一旁,给她敲着长公主之印。
一个个红章盖上,萧青的目光也随着她移来移去,“都这么久了,你都不看我一眼。”
苍婧微停了身影,“你再替我盖会儿,我还忙呢。”
萧青手持长公主印,替她盖着一封封回帖,边盖边是看不懂,“这么多人看我们不顺眼,为什么送长公主的礼这么多?回得我手都酸了。”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只要我没死,还是压他们一头。你不如记记他们的名字官阶,兴许日后有用呢。”
萧青懒做此事,“我记他们做什么?反正没人送我大将军的礼。”
苍婧回身道,“你的礼他们加在我这儿了,不然能让管家数不过来吗?”
“真的假的?”萧青未亲眼所见,难以置信。
“要不你去府里点点?”她叠好了一个包裹,又到萧青身侧拿起绸布。
绢纱的蓝衣勾绣着金丝,月光与她身上的珠光相融。珠宝千万,芳华各有,若配美人,皆为陪衬。
萧青岂能去看外物,斜了半身就趁机拉住她的手。他晃了晃,求美人一顾,反被她一拍。
萧青揉了揉手背,好不落寞,“那我要让他们知道是我给你盖的印,不然他们白忙活了。”
瞧他怨尤横生,苍婧便信步而去。
他见了她来,仰头笑得甜腻,“终于来看我了?”
谁知,她拿过他手中印,盖在了他脸上。
他惊时“嘶”了一声,双手一环她的身,“我大将军的印没拿,不然我也给你盖一个。”
她很满意这得意之作,“你不是要叫人知道吗?敢顶着这个出去,我就服你。”
“长公主煦阳家”六字红印,落在萧青右脸。
“你敢盖,我敢去。”萧青连镜子也不照,要起身出去。
她只是玩笑,哪里当真,立刻按住了他双肩,“怕了你了,回头被人弹劾,说你军纪不严。”
“弹劾就弹劾。长公主帐中人,他们还不敢动。”美人尚在怀,他便不松手了。
苍婧扬指一点萧青的额,“真是服了你了。”
萧青顺手拉她坐入怀中,“你到底在忙什么?忙这么久。”
“忙你姐姐生产的事。”
一叠又一叠小山在萧青眼前,萧青是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东西都是给她的?”
“没多少日子了,我得都准备起来,”苍婧指着左边的包裹道, “这是绸被,素缎,衣衫,届时以备更换,”她又指了指右边的包裹, “那是皇嗣的小衫,肚兜,小被,是我做姑姑亲选的。还有最后一件五尺红绸。按稳婆所说,是要生产前就挂上,求顺顺利利。”
听着苍婧娓娓道来,萧青郑重道,“你都自己打点好了大人小孩的事务,还有你做姑姑的礼。那我做舅舅的,是不是也要备点什么。”
“这你得自己想,不然你这舅舅可是心意不诚了。”
“谁说我心意不诚,我可以让孩子的舅母先指点一下。”萧青的眼里带着笑意,又别有意味。
他歪头时,她一指抵上他凑来的唇,尚有些异议,“按大平律例,大将军尚长公主,你得先是姑父。”
他撅了撅嘴,似若吻了她的指。指上温温热热,搅得她缩回了手。
正当情浓,管家在门外道,“长公主,奉常官署的礼官送来朱奉常的贺礼。”
朱正司送来贺礼,让苍婧和萧青意外。
萧青朝堂的官员就没记住多少人。但这个朱正司萧青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朱正司这个人看着就渗人,说是圣人,但有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感觉。
“我去看看。”萧青身一动,苍婧一戳他脸上的红印。
他捂了捂脸,乖乖坐着了。
不一会儿,苍婧拿回了一个锦盒。
“他会送什么好礼?”萧青好奇过去一看。
一个偌大的锦盒之内摆着三张纸,还有一封简信,信上道,“贺长公主之封,赠礼书律法。望长公主、大将军谨记礼仪圣贤。”
萧青看着信,苍婧看着三张大礼。
一张纸写婚姻之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正。
一张纸写妇人之德:女子三从四德,安分守己为美。
一张纸写主仆之待:奴娶主,罪及弃市,其女子终生为隶妾。
“当真一礼送二人,颇丰啊。”萧青这会儿是亲眼目睹了。
尤闻纸碎声,声声清脆。苍婧正将三纸大礼一撕。
从撕开的纸中,萧青见她轻轻一挑双眼,“看不惯我离经叛道,我偏拿他礼教做我暖床。”
片片碎纸落入锦盒,若一片雪花。
萧青被她这一桀骜多姿俘了去,悄问,“暖床算我一个吗?”
发上饰由她素手一摘,一头长发散落,月下影迷人眼。遥望娇人时,萧青被她推入账。
美人在怀,情动难免。
萧青却突然跑了出去,“我给他盖几个印,不然他怎么知道我们看过了。”
随印章起落后,珠帘再被将军掀起。一缕月光照着珠光,摇摇晃晃有五色。
一盒碎纸孤孤冷冷,月色照红章,帐中笑穿过了一个个碎裂的字。
晨时,锦盒装着粉碎的纸,送到了奉常官署。在所有礼官的见证下,朱正司亲手把礼盒打开。
只见轻狂,何不叫礼官目眦尽裂。
这一日早朝,朱正司就向苍祝上奏长公主和大将军无视礼法。
苍祝却道,“言之有理,要不朱奉常卜个宜嫁娶的卦,让他们把婚事办了。”
朱正司一时气至,李合一身挡住,阻其再言。
朝散后,李合便将朱正司邀到了府里饮酒席。
酒过三巡,李合道,“朱圣人,你的礼教骗得了女人和奴,可骗不了苍婧和萧青。他们不会以此为耻,反而将你践踏在地。”
朱正司想起满盒碎纸,屈辱涌上,“苍婧她已经不叫一个女人了,可陛下他犯什么糊涂?我养一个奴,只让他半饿。喂饱了奴,他就不甘于只吃饭。得从兜里分女人和钱给他。他饱了这头就要的更多,你还得分他更多的女人,更多的钱,还有一点权。陛下倒好,让这个奴翻天了。他睡了最尊贵的女人,拿了最上头的钱和权。他踩在我们头上,把我们都变得不如一个奴。”
在朱正司的愤懑难难当下,李合却若玩笑,“可是奴已成将,兵权在握。不结此亲,陛下何安?”
朱正司反问,“他结此亲,就安了?”
“帝王之心,焉能安定?前朝后宫,将府凤位,他只会择之一。如今他择前朝之将,我们就拿后宫之位。”
朱正司一眼看穿,“李太尉,萧夫人之子将临,太后难出深宫。你的女儿如何为后?”
“这就不劳朱圣人操心了。我是望朱圣人知道,只要与我联手,我定让朱圣人为大平第一圣人。”李合说罢,双手奉上金银。
又有四位美人走出,乌发纤身,摇摇身姿,朝着发白体宽的朱正司走去。
那圣人面目皆改,“既然李太尉有心,那九卿可再助李太尉一把。”
朱正司带着金银,左拥右抱,欢笑连连。
傍晚时分,长公主府有客至,正是天子携礼而来,使府邸耀及一方。
苍祝此来赠美玉无瑕,同时携一长河怨赋交于苍婧。此赋由平南公方盈齐进宫交付。
遥说不日前,平南公府邸有宴。旬安富贵者,通商贸易者,皆来府邸同贺。大势不如从前的太主苍慧亲自登访,盛气凌人不减从前。
苍慧持此赋扔于平南公夫人周辰面前,傲视冷瞰,“你借着萧如丝得了便宜,平南公夫人做得舒服。本宫就让萧如丝往年的婢女念念此赋,让这大平都知道知道,我的女儿被害得多惨。”
因萧如丝待产,苍慧又难寻萧如丝置气,就去平南公府邸撒了一回野。
方盈齐护着自己的夫人,收下此赋,“你若要听也行,不过不要后悔。”
方盈齐替周辰念了此赋,就携怨赋入了宫。
千字之赋,通篇怨语。无不在诉当今国主与皇后少年夫妻情断,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道那于长河居的皇后孤苦伶仃,夜长漫,身独居,怀寡郁,人难眠。
一赋极尽哀诉,痛诉国主薄情寡义。力求闻者悲伤,听者落泪。
苍祝无什么气,也无什么怨,唯独对皇后的一点怜惜因此赋消磨,“原以为姑母消停了,没想到还记挂着往日辉煌。朕要找出作赋者,看看到底何人敢骂朕薄情寡义。”
“才子作闺怨,必是姑母出了重金,”苍婧阅完此赋,便搁于案上,“萧夫人生产在即,此赋是予陛下,也是予她。”
“苍南近日在旬安安下,与李合联络密切。当初侥幸朕无子可继,如今都因皇嗣而动。”
“既是因皇嗣,陛下何不略施小计,吊吊他们的胃口。”
苍婧聊表一计,与苍祝议罢,苍祝君心甚悦。
“等孩子出生,皇姐就与萧青成婚吧。”苍祝恐夜长梦多,还是遂了他们的好事,如此未来也方有可期。
“多谢陛下成全。”苍婧甚是感激。
“不必多言,长公主下嫁大将军,朕要办得风风光光。”苍祝说着,嘴角带了笑。他为此惊讶,他觉得自己变了那么一点。
是这个府邸的人,总透着些真情,把他变得奇怪了。
苍祝还不是很习惯这种奇怪。待出了门,苍祝见倚栏而靠的萧青,他正是笑容满面,春风得意。
他心想,都是因得他吧。这个大将军,还当真压了他一头。
“夜深,朕落个脚可方便?”苍祝故意回头问苍婧,
如此意会,苍婧眼中是笑,面上有嗔,“陛下还是爱取笑。”
尤闻萧青其人道,“陛下自便,反正是你一个人睡。”
苍祝总觉耳朵疼,一指萧青,向着苍婧告起了状,“皇姐不觉得他很无趣吗?什么话都直来直去。”
“简单直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有什么不好?你就爱和他怄气。”苍婧一望萧青,那眼神直让苍祝觉得牙要倒了。
“他气我在先,压我辈份。”苍祝不满道。
“我还不知陛下心眼这么小。”苍婧比划了一下,苍祝的心眼就和芝麻那么大。
“皇姐偏心,朕是娘家人,”苍祝看萧青还是有那么点不顺眼,“也不知到底哪里好。以前啊,皇姐是喜欢那种满腹文采,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那悠闲的大将军顿时正经了一下。
萧青低首托颌,满腹文采,谦谦君子这种,他还真的不是。他提了提样子,可又多少有点心虚。
“萧青也会诗书,也温润如玉,也是谦谦君子。”苍婧辩解道。
“朕可没见过他这样的谦谦君子。”苍祝一转头,见一执笔者。
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严秉之,正在奋笔疾书。
苍祝看到严秉之也头疼,不禁问,“他又是谁带来的?”
“我带来的,”赵蔓芝从一处墙后探出头,“他在路上一直记啊记的,都不看路,被狗绊了。我看他可怜带他回来。可他还是一直这样写啊写的。”
严秉之未有公务在身,笔录却是不停。
赵蔓芝偷偷凑近一看,但见录上记着:“大将军曰:帝一人睡。帝曰:萧将军压他辈份。煦阳公主曰:帝心眼小。”
随着赵蔓芝的轻念,苍祝凝视一番严秉之。
赵蔓芝问,“为什么要记这些?”
“笔就是我,我就是笔。无笔不成字,无字无真相。”严秉之的眼仍在录,笔也行得快。唯是一处落笔,因心一抖偏了一寸笔锋。
严秉之笔尖微驻,随即离了赵蔓芝多步,“赵姑娘,你离我远点。”
严秉之这一厉声,引了三人的惊望。都叹这严秉之不够君子,对姑娘家太过分了。
“枉我好心带你回来,不就是看你个笔录,哼。”赵蔓芝一撇头就走了。她行步飒爽,头也不回了。
一把扇直敲在严秉之额上,严秉之呆望苍祝。
炫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