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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1 / 2)

第105章

更深露重, 白日里喧闹的市集一片祥和,瞧不出丁点受魔潮蹂.躏的痕迹。道路左侧的楼阁里,只有最顶层还亮着灯。

昭瓷低着头, 安静坐在桌前,不敢说话。面前的昭邹气急败坏,连喝几口茶水,才怒恼望向她。

“你是怎么想出这么绝妙的方法啊,昭瓷?我该不该给你鼓掌啊?”他“嗙”地将茶盏置于桌面,压根不想叫她回答,“或者我该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边装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昭瓷头垂得愈发低, 将面前那叠纸又往前推了推,轻声道:“这都是和魔主有关, 或者可能遇见的剧情, 我全写这儿了。”

当她决定去死, 那种不许她乱说话的束缚力就陡然消失。连带她忘记的那些剧情,都重新回脑海中。

“我管他们呢。”昭邹更气不大一处, 话出口觉得不对, 赶紧纠正, “我还是管他们的。”

末了又继续怒道:“但我现在最想管你。你是这个恋爱谈疯了是吧?不想薛忱死, 所以你就去死?”

“啊?”昭瓷愣了下, 突然间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她和昭邹坦白, 再解释后续安排后,就一直在挨骂。

昭邹还在猛烈输出:“反正你我兄妹就得死一个,死不了也得创造条件去死。我方能活你又死。我之前问你想不想回现代, 就是怕你出事。”

说着,他就起身想揪昭瓷:“不行, 你现在就回现代去。”

昭瓷没躲开他的手,顺着力度起身,温声问:“怎么回?以什么身份回去?有限制吗?”

“是我当时从天道那得来的法子。”昭邹不假思索回应,却突然犹豫起来,“身份它说是以前的那个。限制,不太晓得。”

“可我原来的身体,已经捐献出去了。”昭瓷拍拍他的手,一字一顿道,“我看着爸妈签的遗体捐献书。”

昭邹没再说话,她才又继续解释:“我做这事也不只因为薛忱。当时要在涂珊珊和其他所有人里二选一,我根本不可能选出来。再说,我都没几天可活,早晚就无甚区别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这么果断,谁都想活着嘛,她又不是大圣人。

良久沉默,一声细微的动静,窗口系着的飘带不知何故被风吹走,悄然消失。

“什么时候走?”昭邹终于平静下来,拿起她给的纸,眉头拧紧,“真的不可以我替你吗?”

“等一会儿。”昭瓷笑着摇头,“不能,能也不要你替我。”

纸张被翻得哗啦作响,昭邹看了几眼,妥善收好,叮嘱道:“不管怎么样,都还是以自己为重。你看冯以亭,本来就该这时候兴风作浪,但被关起来后什么都做不成。可能你也是,有给你活下来的机会。”

“知道的知道的。”昭瓷头点如捣蒜,解了芥子囊推过去,“钱还有余下的药材,全都在里边。”

昭邹没接也没应声。

远处夜色浓稠,偶尔的几盏灯如星子般点缀其中。她晃了下神,想现在到第二天,该是薛忱的生辰了。

唔,薛忱醒来后估计得生气,反正换她肯定是要生气的。

剩下的时间里,谁都没再讲话,角落里点的木樨香一点点燃尽,成了抔落着的灰烬。

良久,昭邹轻轻道:“喝水吗?”

昭瓷起身,摇摇头:“我走了,拜拜。”

昭邹扭过脑袋,没和她说话,甚至都没去给她开门。

余光里,少女的身影隐没在树林间,一点点被如墨的夜色吞没。

/

“准备好了吗?”姚渠依旧顶着贺川的脸,淡声开口。

数尺外的地,昭瓷挺直背脊,警惕望向他,反问:“没准备好可以不去吗?”

姚渠冷呵一声,并未作答,擡手轻轻一挥。

黄褐土壤突然亮起片绿银混杂的亮光。阵法一闪,两人的身影霎时消失在原地。

视线清晰的刹那,昭瓷只觉胃里一阵排山倒海,没忍住,“哇”地一声就吐在地面。

姚渠皱眉:“什么毛病?连阵法都坐不得?”

昭瓷并未应答,环顾四周,转瞬间两人就来到不周山。

与上次所见不同,左右再难见任何青树,荒芜一片,隐隐与瓮城郊外那座山的样貌重叠。

枯树间,那匹曾有几面之缘的灰狼一闪而过。

“往里边走。”姚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未见异样,也懒得关心她在看什么,径直往不周山里走。

与之前来的那次不同,可通往的地方却如出一辙。

脚底石板动荡,边缘两侧的石块徐徐坠落,顷刻间,便在火海里化成粉末。

眼见大计得偿,姚渠的心情显而易见不错,还有闲心冲她解释一二:“这不周山,最初可不是用来镇压饕餮的,是用来埋葬逝者尸体的。不周山内屏蔽天道,是唯一能超度那些被天道处死之人的地方。所以,薛家人曾经才会总在这种黯淡无光的地方举行祭典。”

“后来薛家人妄图逆反天道的事被发现,天降雷罚,将不周山自正中劈作两半。”话语一顿,姚渠指指头顶,又指指两侧汹涌的火海,“往后,火海突现,断崖也与深渊相连。”

昭瓷没应声。

一是因着不想搭理他,二是因着手臂痛得她说不出话。

昨日魔潮突袭,姚渠将原先想种给涂珊珊、据说能号令魔物的咒术,转种到她身上,自此魔物奉她为主。

可作为代价,这团代表着咒术的漆黑花纹也在吞噬她的生命,蔓延至心脏一刻,便是她的死期。

除了疼,昭瓷没太多感想。

比起涂珊珊,她好像才是更合姚渠心意的人选。种咒之前,她提出誓为证,内容讲了大堆,姚渠竟然都一一照做。

昭瓷猜里边估计有诈。但往好了想,他确实发誓不会让涂珊珊、薛忱、昭邹,还有其他所有人去死,他也不会出尔反尔,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句句真话。

“以涂珊珊做祭品,有九成把握能成功。但换你,可是十成十了。”姚渠这么和她说的。

真可惜姚渠好像和魔主有些关系。即使有咒术,魔物奉她为主,依旧不会攻击他。这奉为主,其实也不过是参考性地听听她的意见,更甚还得魔主批准。

昭瓷在心底悄悄叹气,刚种咒时,她就好歹毒地试过想让那群魔物直接干掉姚渠,可惜失败了。

脚下地面突然阵剧烈颤唞,说来最近几日,时常遇着地动,可没有哪次如这般激烈。

昭瓷身形一晃,差点就往火海栽倒。一只干枯瘦削的手立时向她伸来,似想拽她一把,她想都不想便躲开了。

“你最好抓紧时间。”见她被拔地而起的藤蔓拽住,姚渠满不在意收手,耸耸肩,“天道出手了。”

要怎么抓紧时间?

昭瓷想着,却没有问,依旧和姚渠保持着距离,反正他肯定很快要讲的。

左右热浪袭来,却与第一回 不同,似乎有层温和的外罩将她与之隔绝,其中藏点熟悉的气息。昭瓷稍稍慌神,再三确认神魂契是解开的。

细细察觉,这股气息和薛忱的又只有七八分的相似。和前不久,侍从说的薛芸术法里察觉到的如出一辙。

“薛家第一任家主也是在这死的,以自身为祭,平息天道怒火。”姚渠背着手,高深莫测地望向山缝里渗入的天光,“她的命数也和你差不多,似生似死,福祸难定。”

薛家的第一任家主。

昭瓷脑海里残留的印象,就是她突然被所有人遗忘的小儿子,还有那个很神奇的阵法。

说了半天,他总算切入正题:“无望崖下布着祭天阵法,也与凶兽命脉相连。等会至日出时分,你便需从无望崖处往下跳,为全人类的存亡争取时间。”

听起来她很伟大。⑧

昭瓷“哦”了一声,倒知道他说的无望崖在哪。原着里写着,薛忱身死的地方,在不周山最顶部的最北边。

姚渠说完,脚底一如既往亮起阵法。并非天道为证的誓言,而是违之即心魔缠身、疼痛难耐的那种——昭瓷委实不再相信任何同天道有关的东西。

姚渠虽是药修的长老,但昭瓷愈发发现,他好像更擅剑修的术法。

一抹浅绿色的光没入土壤中,在阿紫的帮助下,无声息地渗入地底。

相较基础的药修术法,姚渠却一无所觉。昭瓷不动声色地跟在他后头,任由绿光渗透整座不周山。

其实有些事细想都有端倪,昭瓷记起之前涂珊珊提过,每两年一次的切磋大典,姚渠从不参加;甚至平日里上课,也只讲些书面的东西,从未有一人见他使过药修的术法。

还有几回,他认错了药材。但当时包含昭瓷在内的所有人,都一笑了之,没把这当成什么大事。

绿光突然停下,找到点奇怪的东西。昭瓷蹙眉,驱使这绿光往下探。

热浪滚滚,偶尔能听见碎石晃动坠落的声音。周遭愈发寂然,只有细碎的脚步声愈发明显。

地底的竟然是……

昭瓷手握拳,牙齿也咬住下唇,绿光如条飘带般涌去。

突然间。

“你在做什么?”

前方的姚渠突然回头,五官皱在一处,冷声质问。

发现了?

昭瓷绷紧身体,大脑飞速愈转,刚准备搪塞过去时,就见他转过身,不满道:“跟上,不要再磨磨蹭蹭了。”

两人间的距离,再摆三个她都绰绰有余。昭瓷连忙跟上,地底的绿光也在此时猛地穿过巨石。

果然没错,是被裹成个粽子似的宋洹。

昭瓷抿紧唇,跟着姚渠走过石桥。

火海尽头,一如既往是那座曾藏缕植核的石柱。下桥时,她往火海看去,再没有瞧到之前那张饕餮的脸。

倒是又一次地动山摇了。

“石罂花什么时候会醒?”她问阿紫,紧跟在姚渠的身后。

“你很想它醒?从之前就一直在问。”阿紫淡道,“我可比它有用多了。”

药修与灵植结契,确实能一对多。但灵植间,也有强弱之分,在灵力供养之类的方面,资源会优先想强势方倾斜。

而阿紫和石罂花,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昭瓷挺想把阿紫赶出去的。

但许是百年前的那个她真的是她,阿紫也是她的灵植,这件事有点做不到。

“想的。”昭瓷点点头,话音未落,就听见石罂花非常夸张、假装混有哭腔的喊

声:“主人我就知道你最喜欢我了。”

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昭瓷在识海里把它推开,冷漠道:“滚。”

阿紫怕姚渠发现,躲在识海里,甚至连气息都藏得极好。但石罂花,不知是傻的还是没意识到状况,突然间跑出来,直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阿紫:“你在干……”

话语戛然而止。

石罂花都在姚渠面前晃荡一圈,他仍一无所觉。

“这可是不周山。”石罂花擡头挺胸,坐回昭瓷的肩膀,“我在不周山的范围里,完全可以隐身。”

地底的宋洹,低垂脑袋,被绿光一戳一戳仍无半点反应。

“那给你个任务。”昭瓷不敢像石罂花那样大动作,只在识海里,慎重叮嘱。

石罂花用力点头。

两人轻声交谈,没过多久石罂花便拍着叶片迅速消失在视线之中。

宋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昭瓷正要收回灵气,就见他突然睁眼,缓缓往她的方向看来。

“救我。”

/

“婆婆,您没事吧?”玉溪内,昭邹跟着青云宗的弟子,将出逃队伍中摔倒的花白老者扶起来。

老者摇摇头,颤颤巍巍地接过乖张,惶恐道:“你老实同我说,玉溪城的所有人,是不是都难逃一死了?”

玉溪城外,荒漠隔壁里燃着片喧嚣火海。隐隐可见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撕咬啃噬,扭曲着往前爬来,前仆后继撞在城门上。

上空漾开圈波纹,以股不由分说的力将它们掀翻推远,可它们依旧吐着唾沫,龇牙咧嘴地扑来。

这对奇行种,是突然间出现的,远比之前的魔物危险得多。

“不会的,婆婆你放宽心。”昭邹拍拍她的手,正要再安慰几句,就见那婆婆突然双腿发软向后栽倒。

他这么吓人?

困惑着,就见她擡手指着他身后,瞳仁里映着个长刺水桶般的物种。

昭邹绷紧身体转身,一股腥臭,橙黄的唾沫从他面前垂落。他瞪大眼,突然一道凌厉的银光穿透那怪物,像烤串似的把他烧焦。

拢着披帛的女人踏空而来。

薛家的家主,薛芸。

她很冷淡看了他一眼,嗤笑声,又望向体力不支跌倒在地的弟子:“现在的青云宗只能养出废物了?”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蓦地看见片更绚烂璀璨的银光,四方而下,所过之处奇行种尽数化作白烟。

白衣少年御剑凌空,衣袍猎猎作响,乌发被风吹起,露出张冷然精致的面容。

瞧薛芸眉宇间暗藏的骄傲蔑视,昭邹没忍住呛回去:“薛道友他也是青云宗出来的。”

他也不再关心薛芸的神情,搀着老者往前走,轻声道:“婆婆您慢点。”

却又骤然扭头,在漫天的银光里,突然困惑起一件事。

为什么薛芸术法里的气息和薛忱是一模一样的?

明明就算是双生子,气息也会截然不同。

薛忱站在西门的城墙边,手搭石砖,目无波澜望着底下攻势凶猛的怪物。指尖银光缭绕,空中无数的剑影凌然袭去。

护城阵法光芒愈烈,原先差点被打开口的地方顷刻复原如初。

他擡手拭去唇角渗出的血迹,轻啧一声,只加快砍杀怪物的速度。远远又瞧见片黑影,浩浩汤汤。

是魔物,而且像是被领导着的魔物。

薛忱擡手揉揉太阳xue,心烦意乱,不单单玉溪城内的事。天道反扑,世界重启,眼下的局面虽然凶险,却还在意料之中。

但昭瓷,他完全没想到昭瓷会给他下毒,然后不辞而别,还把神魂契都解了。

下的毒量应当不多,约莫是刚好她走后消了药效。醒来时,玉溪还没乱,他却怎么都找不到昭瓷的痕迹。

无人记得,无人见过,若非还有昭邹在,薛忱或许当真要以为那都是他睡着时做的场美梦。

偏偏眼下还有重要的事,他又不能立刻抛了一切去找昭瓷。

不知从哪来株蒲公英,周身缠着黑气,明显是妖物所化。薛忱眼都不眨,毫无动作地任由它飘来。

昭瓷的小院子里,好像也有种一片蒲公英。

他不记得了,但本子上或者昨天的梦中,起风时,小院里开了花的蒲公英会翩跹远去。有的点缀青裙,有的于乌发间安家。

飘到眼前时,蒲公英却突然变成张长满毛的兽脸,头长犄角,身体逶迤拖着条黑尾。薛忱伸手,摁在它的脑袋上,稍一收力便将其化作粉末。

白茫茫一片,徐缓飘远,倒有点像蒲公英的模样。

少年轻声的呢喃随风散去:“好烦。”

薛忱将肩上阖眼修养的饕餮往底丢,拍拍灰,提剑纵身跃下城墙。剑如飞影,凌厉且锐不可当。

不单是青云宗的弟子,玉琼楼和其他门派都在竭尽全力抵御外敌,绝非薛芸之前所言“废物”二字。

甚至他们听见这等诋毁词汇,都没闲心回应。

南门处,薛芸赶到时,情形远比想象中好得多。门坚且牢固,百姓早已被疏散,那些年轻的弟子竟都被良好组织着发挥作用。

妖物被短暂击退,为首的弟子擦擦额头的汗,冲她行礼,不卑不亢:“薛家主。”

“贺川呢?”本来听说他在这,薛芸环顾一周,又问。

众人面面相觑,摇头:“并未见到。”

“那……”话语被一阵突然的“嗙”声打断,不远处,地面凹陷一处,灰烬腾起,夹杂着股清新盎然的灵气。

这股气息,她见过几回,在被自家好儿子藏起来的姑娘身上。

“你们青云宗的弟子可真是,”薛芸顿声,连连冷笑,“此事了结后,本座定得上门讨要个说法。”

灰烬散去,底下却出现一片地牢的遗迹。

薛芸不记得薛家还有这处地,稍稍蹙眉。见清正中屈腿坐着的老者,眉头愈紧:“贺川?”

之前贺川和薛芸走得挺近,如今,却是如此复杂的状况。周遭弟子弄不清情况,垂首,眼观鼻鼻观心,未立刻发声。

“莫怒莫怒。”贺川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我识人不清中了计,被关在这地方,寻常方法实在出不来,才只得如此。”

说实话,若不是那叫昭瓷的小姑娘不知从哪晓得他的下落,派来几只藤蔓小人,他得睡到长眠。

薛芸起初以为是爆炸,但仔细瞧了,却并不是。

坍塌的石头大多完好,其间青绿点点,她很快就明白是靠无数的藤蔓穿透石缝,同时发力,拆开石壁后再穿透厚土。

她收回目光:“难为你能想出这种方法。”

贺川摇摇头:“可不是我,是个叫昭瓷的小姑娘。”

末了又笑着补充:“也是我们青云宗的药修。”

“此事之后薛家会给一个交代。”叫人无声息凿出这片地,还关了青云宗的长老,薛芸脸色也不太好看。

“先处理完这事再说。”贺川满不在意摆手。

哐一声,妖潮又来袭。两人足尖点地,凌空结印,毫无保留地攻击那片乌黑的妖物。

贺川朗声大笑:“都把力使出来,平日里膳食可不是白吃的。”

但这波妖潮,明显比之前的强悍不少。他们又消耗巨大,即使有贺川加入,局势却明显在恶化。

“这样下去,怕是不行。”贺川沉声。相较薛芸,他在进攻方面明显逊色,只能展开阵法,尽可能恢复其他人的灵气。⑥

薛芸脸色愈发难看,挥手就要再打一记术法:“百年前,它们就已经踏平过薛家地盘一回。当时你有多少好友死在其中?我绝不会让此事重演。”

贺川却拍掉她的手,打断施法过程:“你疯了不成?”

自己以灵气续上,使了术法攻击妖物。虽不如薛芸那般强势,但也将扑上来的妖物推出许远。

“你当初受那般重的伤,修为尽失早晚的事,哪有抽调别人灵气来用的道理?尤其他还是你的儿子。我真搞不懂你,薛忱这样的好苗子,谁都珍惜,只你恨不得他去死。”他压低声音轻斥,手里攻击和展阵的动作不停。

“谁的灵力都是有限的,更遑论你这样不知节制地使用。这到底是私事,我一直不好说,可你明知他快灵力枯竭,还要一味孤行地抽调。”

顿了顿,贺川斩杀面前的妖物,才又问:

“这些人的命是命,薛忱的命就不是命了?”

位高权重惯了,从没人这般和她说话。

薛芸一时间愣在原地,未第一时间反驳。

持续多年,又是别人家的私事,贺川也没指望改变她,擡手唤来薛家的弟子,温和开口:“你们家主旧疾复发,烦请你带她下去歇息吧。”

自数年前一战,薛芸便时不时旧疾复发。严重了,甚至数月都见不着人影。

弟子晓得事情严重,未多问,连连应好,走到薛芸身边,低声:“家主您看?”

薛芸颔首,深深望贺川眼:“他连命都是我给的。”

她躲开那名弟子搀扶的手,冲着另处,从头到尾低头的弟子道:“你来,护送我回去。”

那名弟子分外诧异,怯怯擡头,与薛芸对视又赶忙扭开视线:“好的家主。”

贺川摇摇头,再没说话。凝视远方那片黑潮,定睛一看,他才骤变神情:“不好,魔潮竟然也在这时爆发了。”

“不可能。”薛芸紧锁眉头,第一时间跟着往远处望去。果然黑压压一片,比之前还有组织性。

歇息没多久的弟子们,立时打起精神。

“等会儿你先上,我们从四面埋伏。”

尘土滚滚,黑海似的东西面容愈发清晰。一时间,无人喘大气,除了脚步声只剩了呼吸声。

“我数三个数。”刚开口,为首的弟子却突然止声,惊道,“怎么可能?”

那群魔物,却不是冲着玉溪而来,转首与妖物撕咬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饶是贺川也不甚明白。

但无论如何,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狗咬狗罢了。”薛芸背手转身,走在那名弟子之前。

“家主。”弟子想搀扶她,又不敢,手僵在半空。

薛芸睨他眼,冷淡收回视线:“走后边。有事就逃,反正你也使不上力。”

弟子收回手,唯唯诺诺应好。

玉溪城内的状况还算良好,多能听见哭啼声,却不见有多少人受伤。左右摊贩空荡,只有瓜果被掀翻了一地。

修为倒退众多,薛芸的实力只

与普通人无异。方才状似随手一点,挑出来的却是她向来看好的弟子。

薛芸转过脸,沉声道:“护城大阵曾有疏漏,叫一两只妖物溜进玉溪。等会儿,你……”

想叫他带人彻查,瞧见巷口摇晃而出的孩子,带着个虎头帽,她却突然止住声音。

孩童身后的黑雾突然凝成实体。

修真界弱肉强食,却也奉行强者保护弱者的原则。

薛芸当然不认为自己是弱者,习惯使然,她一闪身冲到孩子的面前,拦腰抱起,手里银光渐渐凝成实体。

只消一击,这溜进来的妖物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出手时,薛芸脑海里莫名想起贺川的那句问话,“薛忱的命不是命吗?”,犹豫了一瞬。

电光石火间,黑色的触手穿透肩胛骨。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孩童白皙的面颊上。他伸直双手,咧开没几颗牙的嘴一笑,乌发泛着光。

那一下算不得致命伤。

薛芸眼都未眨,擡手拭去那点血,难得放柔嗓音:“你娘在何方……”

尾音未尽,她诧异低头,一时没反应过来腹部和胸部的双重剧痛。

两把剑刃。

一把小巧的匕首,被孩童紧紧握住;另一把,薛家锻造的长剑,握住它的人……

薛芸没回头,也没问“你为什么这么做”的蠢话,而是笑了声,捏住剑刃,任由它触碰白骨:“魔主,许久不见,你这隐藏的本事可愈发好。”

剑刃上有咒术,已然封锁住她的内丹。此时就算她想要抽调灵气,也没有了机会。

“没想到吧?你信赖有加的弟子却早被我夺了舍。”魔主依旧顶着那张脸,得意一笑,“数年前,你与饕餮设局封印我;如今这等被欺瞒侮辱的滋味,可叫你尝到了吧?”

怀里的孩子张口,吸尽那片黑雾,成了粗壮的锁链牢牢缚住她。若非血脉里,还有股隐约的灵气往外渗漏着抵御,她定然要被捏成粉末。

何其可笑,她救下的孩子是个想杀她的妖物,她想杀死的灾星却在救她。

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从来都不是,一直都在拼命将她唯一的骨肉往死亡这条路上推。

直到现在仍是。

她不会愿意今天之后,薛忱还活着。

“好大世界,无遮无碍。死去生来,有何替代?要走便走,岂不爽快!”薛芸想起很久前有人说过的话,低声吟出来,罕见地真心一笑。

往生咒。

本就能用来劝该死之人去死,少接着流连阳间。

是有一法能破解此局,但她先前不愿意用罢了。魔主了解她,也正猜中这一点。

处高位受吹捧已久,谁都不愿意归于虚无。

“你也就嘴硬这一会儿了?”魔主双手抱胸,以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薛芸。

他和天道做了交易。他助天道毁灭世界,之后天道助他与魔族统治世界,如今也算天选之子,自然有恃无恐。

薛芸睨他眼,意味不明地一挑笑容。突然间,一股磅礴的力量荡开伴随烈火。属于修真大能的内丹爆裂,在魔主震惊的目光里,吞噬四周。

薛芸自爆了。

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当初不愿意的事怎么突然间就会乐意。

这股力不足以杀魔主,可胜在突然,他得力手下化作的孩童没来得及展露身手便被抹杀;连魔主本人也失了条胳膊,被驱逐出玉溪。

最让他惊恐的,还是里边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竟然能抑制天道开的所有特权。

那是所有薛家人研究多年的结果。

“薛芸。”他咬牙切齿浮在半空,要往城内反扑,却被上空的护城大阵拦住,“还有你养的好儿子!”

他本就伤势未愈,又被这一击伤着,对此根本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灰烬飘散,比他逍遥多了。

薛家家主死得突然又了无痕迹。

火焚风吹,连灰烬都没剩下。

奋战的薛家弟子怔愣,远处薛忱也似有所察觉,回头往南门的方向瞧去。身上枷锁骤减,还有突然增多的灵力,都在证实他的猜想。

他轻压眼皮,面上倒一片平静。擡眸时,眸中依旧冷然,不见半分伤感抑或难过,只手里剑影愈发迅疾。

可妖物数量众多,有天道做撑,更是源源不断。即使有不知为何成了友军的魔物帮助,也难以抗衡。

好在妖物的进攻,有迹可循且都是周期性的。

在又一次的退潮期,有弟子受他之命推着个青年上前,是已经瘦的不成样的冯以亭。

“辛苦了。”薛忱和弟子行礼道。

弟子赶忙还礼。

冯以亭往城下看了眼,轻咳一声,得意笑道:“我早说过,你们都得死。如今不正是么?这回可不像之前那样,世界重启,天道是想直接重铸世界,你们这些人都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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