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战,一山更比一山高
群臣都在苍祝身边,路庭扶着苍祝,“大长公主欲毒杀陛下,我等是来救驾。”
华明道,“她备的酒壶是鸳鸯壶,欲立太子而迫陛下。”
苍祝捂着喉咙,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人是谁,就听到他们在身边身后喧嚣不停。
路庭说,“臣冒死进谏,战事不稳,方出奸佞。朝堂动荡不安,陛下应守根基而停战。”
说着护驾的他们竟然开始进谏。
华明又在说,“臣冒死进谏,望陛下以国运为虑,未免再出大长公主之祸,胁陛下立储,应安天下之忧,平人心动荡,立各皇子为王,稳天下之势。”
群臣皆在后附议,“臣等望陛下停战而守势,封地而安势。”
他们说着救驾,像滚滚而来的潮水将苍祝淹没。苍祝被围在这些臣子之中,整个人倒在地上,有人掐着苍祝的手,“还请立下圣令。”
有人抓着他的双肩,“陛下,时之不待,请陛下当断则断。”
一片乱糟糟的人声压的苍祝喘不过气,天空乌压压的在头顶。直到春寒的风吹入,苍祝才缓上了一口气,终是喊出一声,“滚开。”
苍祝挣开了他身边的人,拔出他腰间的配剑,此时群臣皆大退而开。苍祝一身皇袍都被扯乱,发上之冠落地高束的发散落而下,斑驳白丝清晰可见。
“虚妄之言,人心之欲!吴广仲,把他们围起来!”苍祝令道。
高台之上,以着护驾之名,百官呈请,立地封王,这是什么?这是趁机要把他的权利分得干净。
皇城军又掉转了剑锋,直朝群臣,把群臣逼退下高台。
路庭边退边道,“陛下,我等是来救驾,大长公主给你下了毒,欲迫陛下立太子啊!”
苍祝回望苍婧,“酒里加醋和辣椒,你也喝得下去。”
“慢慢喝不就好了,你非喝这么急,辣椒籽都呛进去了吧。”苍婧悠悠道。
路庭和华明皆愣。
华明惊声道,“醋和辣椒?”
“本宫怎么敢下毒呢。”苍婧拿起酒壶,拔开了酒壶盖,壶中无暗格,壶中之水道出,一瞬间刺鼻辛辣弥漫而开。
瞬而华明大呼大憾,“你竟妇人之仁。”
“刚才说本宫是奸佞,现在又说本宫是妇人之仁。你们这些士大夫比妇人还会搬弄是非,”苍婧踢了踢曳地的裙摆,转身坐入席。苍婧拿出了那张纸条和那个药瓶,“本宫找人验过了,此物是哑药。你们迫不及待送于本宫,还不言明何物,是不是觉得本宫比你们蠢,给什么用什么?”
苍祝听到哑药二字,就怒不可竭。他亲手提拔上来的尚书令和中大夫,要他做个哑巴不能言语,以此操控朝堂。
苍祝喉间灼痛,大喊,“给朕水。”
一碗水就下,使人清醒,苍祝坐着瞪着眼前一帮大臣,他的剑直对着他们,可人已是寒栗。刚才历经了一回噩梦,他如只堕入猎场的兔子,百官身着他给的官服,想要将他的肉分得干净。
现在,在大战之时,苍祝又感觉到他身为一个帝王疲于应对朝政的动荡。
前些年得征战太顺利了,使苍祝忘记了一些经历过的困境。在这个时刻,在战事没有大胜之时,他的朝政再动,就真的输得彻底。
在皇城军的剑下,群臣都跪在地上,他们都安静了,可都是不甘,还有很多不解。
华明和路庭还在惊讶,苍婧怎么会不上当。
“你早看出来了?”路庭不可置信。
华明听了,不禁失言而问,“什么时候?”
“你们拉上本宫,这本就是奇怪之事,”苍婧低目一扫那哑药,“没有一兵一卒的你们,想让本宫为你们下毒,还让本宫先逼宫立太子。有了本宫这样大逆不道之人在前,你们的谏言都听着好听了。士大夫嘛,杀人不用刀剑,就用口舌。”
“真是天真可笑,夺嫡之争,她比你们先见识,”苍祝的剑直直华明和路庭,目光在群臣,却对苍婧道,“他们是要所有皇子封地封王,可皇姐你不愿。你还是要看朕立明儿太子,所以你骗了他们,推波助澜。”
听此言,路庭和华明倘然而惊。他们为了仕途而疯狂,怎知这是一场谁比谁更疯的算计。
“略施小计,叫你看看今时今日罢了。”苍婧低头看着棋,未言一句。她的指在黑子上,又跳到了白子上。
“你只是比他们算在前头,你算得再多,在这里永远是这颗黑子。”苍祝转过身直面苍婧。
即便苍祝刚才形若黑子之势,他仍然觉这那颗黑子是苍婧。因为这里本就布下了人马,等苍婧自投罗网而已。
苍婧只想着一句话,那是萧青说的,“你放心,我会回来,带着襄儿一起回家,我们还是会一家团聚。”
就凭着这句一家团聚,苍婧来高台道山。就因为期望一家团聚,她稳稳地坐在席间。
苍婧把一个白子换成了一个黑子,“今日我就是来这里见你,就是来看你别无选择的样子。”
“你……”夜色本该掩去所有,却掩不去苍祝的溃败。
棋盘有规矩,她不讲规矩。苍祝复住棋,以着蛮横不让苍婧再下,那亦是苍祝到了绝处耍赖了。
苍婧一掌拍上,“让开。”
苍祝本能地缩回了手,她这幅样子叫他觉得可怕了。苍祝揉了揉被她拍红的手背。
棋盘间嗒嗒的声音不绝,苍婧把一个个白子都换成了黑子,“你的棋破了,该到我了。”
旬安一盘布好的棋已破,漠北的沙场正在厮杀。韩邪的兵马依旧不断冲杀而来,伏耶仍然在看戏。
“父亲,他这样没完没了的,我们兵马不够。”程襄在后急道。
伏耶对这个喊萧青父亲的少年特别感兴趣,特意扬长脖子看了看,“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和姐姐长得挺像的。早知道把姐姐绑来了,这样你们就一家团聚,省得她掉眼泪。”伏耶总喜欢戳人的软肋。
铁蹄声此起彼伏,韩邪的骑兵四面八方涌来。而萧青军中人心大乱,“韩将军那一卦可是成真了。真的是大凶,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命,萧青从来不认,可是这当口,越是听得多,就越是乱心。
伏耶又继续扰乱,“要不我去看姐姐的时候,把你和你儿子的身后物带给她。”
伏耶总提姐姐的姐姐的,萧青就真的想起苍婧。他努力克制着思念,保持着冷静,耳边却响起了苍婧那句,“莫想无妄事,胜利本就在你手中。”
她柔声如水,又刚强有力,穿破了所有的混乱,就在萧青耳边回荡。
萧青摒弃了所有的思绪,变得更静,更静……什么是大将军?萧青寻找过这个身份真正的意义。他的答案是大将军不仅仅是在战场厮杀的人。
战场亦是一盘棋,大将军不仅为棋中人,也不仅为下棋人。他要看得更远,要把这盘棋为他所有,要让棋盘为他所动。
萧青又看到了,那是一盘他出征前下的棋。他那时未能看到什么,但现在他看到了这个棋局的全貌。伏耶已经包围了他们,并且打算打散萧青的兵马,耗尽他们。伏耶的兵马就像一个圈,而萧青是圈里的一颗棋子。
萧青的眼前有武刚车,有铁甲,那都是苍婧陪着他一起得来的。在他的战场,其实她从来没有缺失过。
“如果棋下下去,那别看对手,看你自己,那一子你便知落在哪里。”
这个棋局的一子萧青也曾落过,是苍婧和他一起落下的。就在他最苦恼的时候,她握着他的手一起落下。
那一子落在何处?萧青看到了,就落在了包围圈的一处,一子又一子,击溃这个圈。
萧青立刻下令,“武刚车全部出动,环做壁垒。所有兵将在壁垒之中,步兵上弩箭,”萧青此时亦暗暗道,“棋破了,该到我了。”
一瞬间,萧青所带的所有武刚车推上了前,环而成营,车有盾,长矛朝外。所有的步兵都拿上箭弩不断朝着敌方射箭。一座环形的车型成了难以攻破之地。韩邪骑兵只要冲上,必然倒下马去。
韩邪的骑兵顿时停下,转头朝伏耶奔去,将领喊道,“大单于,完兴那小子没说过这样子的怎么打!”
“这样子都没告诉你们,完兴那小子不靠谱啊!”陆平安反吼了回去,在气势上陆平安就不能输。
邓先一时惊叹,“这样子的你怎么想出来的?”
“这得谢谢伏耶。”萧青摸了摸左胸之下藏的朱砂链,他真得谢谢伏耶这个时候提姐姐。
伏耶看着战局失控,一时急了,“萧青,你也不看看,我去哪儿,你们的陛下就让你外甥去哪儿。他摆明了不想你立战功,你这个大将军在他眼里算什么?就连给你的兵马都不如从前了。你何必为了那个整日疑心打压你的陛下卖命,你这回再回去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父亲,这话听着有点糟心。”程襄道。
“糟心也不是一两天了。”萧青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话这时候听,是有那么点心头发苦。
“大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出去?”邓先问。
“伏耶的兵马没有全部出动,先耗着他们。等他们不再进攻了,我们再出去。”萧青先看了看自己的兵马,这会儿只剩一万骑兵了。
萧青没有再动兵,令武刚车先作战。四面八方涌来的马蹄声越来越多,震耳欲聋。
伏耶想攻破壁垒,但车上有盾,矛朝外,尖利无比的矛刺加上厚重的铁盾,壁垒根本无法击破。
在尝试了多次后,韩邪骑兵不再进攻,退回到伏耶之前。
萧青又看了看随军的箭弩,估算着能撑一会儿。
“我带三千骑兵从右侧冲出,程襄带两千骑兵从左侧冲出。邓先、陆平安,等我们先杀一批,你们再出来,”萧青指挥骑兵应战,并对步兵道,“所有步兵掩护骑兵作战。”
环形的壁垒中冲出了五千骑兵,分左右两侧迅速冲向了韩邪骑兵。伏耶见萧青冲出,再令兵马出战,但韩邪骑兵几乎无处可走,不是遇箭雨就是骑兵的长矛长枪,一瞬间乱作一团。
两阵青风穿荒漠朝伏耶冲去,伏耶立刻发出鸣镝。随着尖利的声响,韩邪骑兵又从四面八方冲出,萧青相信这是伏耶所带的全部作战人马了。
整个战场伏耶应有二十万人,那个探子还是说了慌。
伏耶带着近身兵马慌乱撤退后十里。再令大批人马冲向壁垒抵挡箭雨,又令一路骑兵冲向萧青。
韩邪骑兵不要命地上前,萧青命令散开,必须在韩邪骑兵外侧进攻,程襄带着兵马支援萧青,两路骑兵左右夹击,迎来一场激战。
陆平安和邓先转而冲出,朝伏耶赶去。大平的骑兵就像一张网,直直撒向了伏耶。伏耶近身的兵马又不得不调出一些迎战。
萧青这时只下了一个命令,无论是谁,看到机会就要去杀伏耶。
萧青就是要在箭耗尽之前,杀了伏耶。
箭雨反击在漠北,棋盘复盘在旬安。所有的棋都成了黑子,只剩下一枚白子对着苍祝。
这颗白子若利箭直冲苍祝的眉心,黑子不是苍祝,但这颗白子是他了。苍祝尤若身处棋盘,那些黑子就是苍婧手下的兵马,他见着一支疾驰的骑兵冲向他,包围他。
他身后跪着群臣,是臣服吗?当然不是。是一场动荡稍作停歇罢了。
苍祝一直想成为那个主宰一切的神,但这个时候他深陷于无力之中。他很想杀了那帮臣子,然后再换一帮俯首听命的人,每个人都像陈培言一样。可惜啊,苍祝想象的那个神做得到,可他这个人做不到。他根本无法全然应对这样的动局。他只能妥协。
苍祝感觉再一次坠在了世间,他恨,恨无法得到他想要的至高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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