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我儿子了
秋日落叶多,上官曼倩不爱扫,每每都是夜里到陵园。
陵园的掌事官曾要报到苍祝那儿,说他懈怠。
上官曼倩便说,“陛下有口谕,要让我和先祖们说话。那我只能晚上来了。”
上官曼倩拿着个扫把点着个灯,见不到几片叶子,就坐在那儿。今夜出来没坐多久,上官曼倩的酒瘾又犯了。
这会儿是难受,难受喝不得,只能看看满地陵墓,“让我和满园的鬼说话,那鬼爱和我说话吗?”
上官曼倩坐着有点饿了,陵园里供着的鲜果点心每日不断。上官曼倩回身也不管是谁的墓,先拿个果子擦了擦就吃了。
啃上一口发现是先帝之墓,他转身就坐下,与那桩石头道,“卖官鬻爵,以金赎罪你也干过。我听说那时候诸侯亲王乱,真要杀杀不绝,闹得也难看,你最后把人围起来跟人商量,大家各退一步以此招安,”上官曼倩靠着石头,语重心长问,“是不是就是因为你不爱闹大,你儿子看你这皇帝做得特别憋屈,所以就爱往死里闹、死里整?”
石头哪能回答他,秋风过,落叶过,人声没有,鬼声那更是没有。
只有一声嘎嘣脆,上官曼倩啃了口果子,果汁溅出,“我现在烦你,你也别怪我,晚上梦里找你儿子说道去。他心眼多小,那日我说放权于丞相就是个引子。丞相之权他早已稳握手中,归于丞相不就是归于他。谁知道他想了一出出凑钱捞钱的法子,气我在百官前把烂摊子糊给了他。”
上官曼倩扫了多日的地,终于发现陈培言这回是说了个稀罕话,是赶巧着说的,但巧的事总有些预兆。可他想明白了也晚了,没人能回应他了。
他就这样啃着果子,一口口的,又拿了块饼。想想这日子也算惬意,有吃有喝,还能跟鬼聊天。
就这样坐着吃了半饱,瞧见不远处宫车来了。圣泉宫的掌事官马宴提着灯笼连走带跑地过来,他看着先帝墓前果壳果仁一大半,顿时惊吓不已,“上官中郎,你怎么还吃上了?”
上官曼倩不以为然, “人吃的给鬼吃,鬼都能吃,人不能吃了?”
马宴那只能当没看到,半捂了眼道,“陛下复你官职,召你入宴。”
上官曼倩听了都糊涂了,他起身看了看,尽往西边看,“今天早上太阳从哪里升起的?”
马宴被逗笑,道,“这天下除了中郎,还有谁能让陛下笑笑呢。”
上官曼倩酒瘾顿时醒了,“爱听笑话,爱看闹事,他啊身心空乏。”
上官曼倩夜时复诏中郎,只因今夜皇城有新宴。佳人宫妃聚,贺那陈夫人的生辰,娇人在侧,烦闷无心,宴中无聊得紧,苍祝便召上官曼倩去说说笑。
今夜月色好,睡时有多梦。萧青梦那黄沙千里,壮士无归,而他站在战车前迷惘地看着一片虚无。
待晨时惊梦醒,萧青已忘了那场梦,只记得那种茫然的恐惧感。萧青擦上一把脸醒了醒,穿上了盔甲。
在阳光拨开云雾时,就与苍婧和程襄同食早膳。苍婧喝着粥羹,一勺勺配着清淡小菜,程襄吃着他的猪肉饼,大口大口地吃。萧青不挑,就着暖暖的粥,吃了口肉饼,配了爽口小菜,随意之余,便觉人间喜乐。
朝霞正褪,堂内还在用膳,凤栖宫的宫人前来急唤,“大长公主,大将军,皇后急着找你们。”
闻此急召,苍婧和萧青放下了碗筷就去了。
凤栖宫里金桂正香,闻着舒心,萧如丝续着清菊茶,就着一碗百合莲子羹。念双还在一旁扇着扇子。
几声脚步身传来,就见了苍婧和萧青的身影。
“怎么了,火急火燎地把我们叫来?”苍婧匆匆入殿,萧如丝撑着头让他们坐到对面。
“三姐这是怎么了?身子不好吗?”萧青看着就起了心忧。
苍婧和萧青今日被萧如丝叫来,委实不知事由,但见萧如丝脸色不好,低头都不愿见人。
苍婧轻声问, “你心火很大?香是舒心的,茶是清火的,羹是清热的,还扇扇子。”
“我没事。”萧如丝才出了声,“是玥儿这孩子又出宫了。”
“就为玥儿贪玩啊,我还以为你出什么大事了。”苍婧这会儿不吊着心了,随手拿了个糕点吃起来。
萧如丝还是撑着头,“我备着个宴,找了那么多贵客,玥儿说有看上的了。”
苍婧闻之一笑,“这是好事啊,是哪个贵子?”
“她就是不说,今天还骗我,让她身边的春涧丫头穿她的睡衣裙,躺床上睡觉糊弄我。我给问了问,就叫你们来了,你们听听吧。”萧如丝有气无力地看了侯在左侧的小丫头。因是她人小,苍婧还没注意到她。
萧如丝望去时,苍婧才瞧得她,她穿着苍玥睡时的衣裙,头发长披,一直跪着。
“来,说,长公主干什么去了?”萧如丝一气当头,面容失了半分慈。
春涧不过十三岁的模样,见皇后勃然,不知所措,赶紧道,“长公主去军营了。”
这一声落,苍婧很茫然,萧青又开始搓他那下巴。
“玥儿前段时间就天天去军营,现在又去,她有这么喜欢射箭吗?”萧如丝望着苍婧和萧青,“她是去见人了。”
春涧一时沉默,萧如丝失控一般地对她一斥,“本宫让你停了吗!”
这一声斥把苍婧和萧青吓着了,一向慈母的萧如丝已见不得一点慈态。
“回皇后的话。长公主是去军营见人了。她……”春涧支支吾吾的,萧如丝那目光望来,她又不敢说。
苍婧拉了拉萧如丝的袖,“你生这么大气吓这丫头,你吓她她更不敢说了。”
萧如丝像是心弦崩塌了般,“我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就是想玥儿摆脱这些事。结果她……”
萧如丝急得厉害,苍婧看着那春涧,“春涧,你把话说清楚,长公主去见谁了。”
春涧紧闭着嘴。
萧如丝撑着头,“玥儿那天是哭着跑出去,他们肯定有什么事。”
苍婧听着自然也急了,“春涧,快说,到底是谁。”
于是,就听得春涧丫头口中飘过一句话,“陵城侯。”
苍婧觉得整个人突然轻飘飘的。她感觉萧如丝一阵刺眼的目光扫向她。
苍婧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哪个侯?”
“陵城侯,就是大长公主的儿子,陵城侯程襄。”春涧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萧如丝那目光一阵阵地投来,苍婧感觉脸一阵阵的疼。
萧如丝一口饮尽了茶,那心火烧得旺旺的,“春涧,告诉大长公主,玥儿怎么就看上陵城侯了。”
“有一天长公主去军营练箭骑马,马受惊了,箭没收住就射了出去。那时候正巧冠军侯和陵城侯路过,箭差点射到冠军侯,陵城侯给冠军侯推开了,可陵城侯摔在地上,左肩撞上了碎石。长公主就每天去给陵城侯上药,这一来二去,长公主就说他长得最好看。”
苍婧嘴角一抽,眼皮一跳。
萧如丝又饮了一盏茶,就看着苍婧, “你看吧,平日老和玥儿胡说胡说的,说什么选最好看的。这下好了,她觉得大姑姑最好看,大姑姑的大姑父最好看,大姑姑的儿子也最好看。”
带坏人了,是真的带坏人了。苍婧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罪无可辩。
萧青依旧在那摩挲着他那下巴,苍婧看着他,他还在那儿摸。这实在古怪做作,苍婧一把扯下他的手,“你胡子我天天晚上给你刮,你还摸什么摸,摸那么久。”
面对苍婧犀利的目光,萧青有点难逃了, “玥儿去军营这事,不就是上个药吗。”
“你知道!”苍婧和萧如丝异口同声,两张娇容皆生忿。
“我就说你一天天和襄儿都不对劲,为什么瞒着我?”苍婧质问。
“儿子不让说,怕玥儿被牵连。”萧青道。
萧如丝半坐起身,直冲着萧青问, “你儿子干了什么你知道吗?你知道玥儿怎么上药吗,她脱了你儿子衣服给他上药的。”
苍婧大惊不已, “脱衣服?上药脱什么衣服?”
“他穿着金丝软甲,不脱怎么上药。”萧青解释道。
“那他为什么自己不上药。”萧如丝问。
苍婧也随萧如丝道,“对啊,他右手又没伤,军营还有军医将士。”
“那不是玥儿扒了他衣服,非要给他上药。”萧青又道。
“玥儿要脱他就给脱?他小时候不让人抱,大喊大叫的。”苍婧道。
萧青这么一听,顿时说不上什么了,“你要这么说,那我就说不好了。”
“玥儿给他上一次药不够,每天给他上药。”萧如丝道。
苍婧听着心一惊,嘴一抖,果然上药变得很不正经。加上萧青也说过药上得很好。
萧青看苍婧又愣又飘忽的眼神,立刻严正起来,“只是上药,哪有你们想的那样。”
“也是,都受伤了,上药而已。”苍婧边说边冷静着,掰正她那老学萧青想歪的心思。
但苍婧控制不住想到那日秋日宴上两孩子的古怪。一个死命盯着,一个死命躲着。苍婧有点发虚了,难道襄儿怕她,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席间有低低的笑声,萧青又开始憋笑。
“你还笑得出来?”萧如丝气得都快撕了萧青这张嘴。
萧青忍着笑,一本正经道,“我是这么想的,这亲事真不错。”
这一言可惹怒了萧如丝,“谁跟你结亲了,你觉得我们结得了亲吗?”
“三姐,你女儿,我儿子,怎样我都可以吃亏点。”
萧青那胡乱话把萧如丝气得不轻,直对苍婧道, “你管管他,他跟陛下怄气怄疯了,还觉得这亲事不错。”
苍婧撑着地上席,踹了萧青一脚,“笑笑笑,你快笑疯了你。”
这一脚不算得重,可萧青非抓着她的脚踝,好生与她说道,“你不觉得上天还是挺够意思的,就是不让某些人顺心如意。”
“我说你时不时幸灾乐祸的,竟指望看这好事。”苍婧本想再踹他一脚,别叫他乱说乱笑,但萧青抓着她的脚,她就一手在他肩头捶了他几下。
那纱织衣绸与大将军的盔甲纠缠在一起,被抓着脚得苍婧没什么力道。萧青觉得这力度按按肩倒是舒服的,还挺享受。
“哎呀讨厌,你别闹了,”苍婧两腿乱蹬挣开了萧青,撑着他的肩本想起来,可心思乱没稳住又是一摔,萧青给她扶直了,她才跪直了身问那丫头,“春涧,你说良心话,陵城侯有没有做出格事。”
“陵城侯他……”春涧说着又不说了。
“他怎么了他,你别话说一半不说了啊。”苍婧心里一阵阵慌,她感觉骨头都在抖。
“奴婢只听到长公主说他很坏,所以今日要去找他。”
“很坏又是怎么个坏法?”苍婧又感觉萧如丝刺骨的目光袭来,一阵阵嗖嗖嗖的穿过她的脸皮。
“这事在这儿是说不清了。”苍婧边说边起身,一时竟找不到凤栖宫的出路,一身衣裙来来回回左右走着。
她终于明白襄儿那段时间为什么不回来了,因为他受伤了,他还不想让人知道他受伤了。让他受伤的是玥儿,他给她瞒了下来。最近灰溜溜地跑回来又不出去,肯定有事。
苍婧六神无主,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又撞了萧青结实的胸膛。
萧青把她拦下,“别急了,襄儿从小是懂规矩的人。”
“不行,我先去找襄儿问问,那小子怎么就让人脱衣服了。”
“好好好,去问问,我陪你去,襄儿不就在府里吗?”
苍婧一股脑儿地冲了出去,迎头就被一身皇袍堵住了去路。
“陛下!”苍婧大叫一声,就跟那天玥儿见了她一样慌乱。
萧如丝听到这声,赶紧让春涧藏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出来一瞧。
苍婧退着身缩在萧青怀里,这是萧青头回见她这么怕苍祝。
苍祝自也被她吓了一跳,狐疑地看着苍婧,“你怎么了,一脸做贼心虚。”
苍祝压着眉目,苍婧已经不敢看他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得先瞒下来再说,“我们有急事,先走了!”
苍婧寻着苍祝右边的空,想拉萧青跑出去,可苍祝偏挡了去,“怕不是什么恶事,不然你们见了朕就跑。”
“我……我没做什么……我……”明明没做什么事,苍婧就是觉得自己心虚,她又寻着左边的空要跑。
苍祝又挡了去,“你连句话都说不清,还说没做坏事。”
跟小时候玩你追我赶似的,苍祝就是不让苍婧。这般玩着,苍祝还起了玩心,觉得有点意思。
苍婧跑不掉又躲回了萧青怀里,这回还是背对着苍祝抱着萧青,她根本不敢看苍祝。
萧如丝看得干着急,“陛下你让让她吧。”
“那你们说你们一大早来干什么?”苍祝才不想让,还想着捉出苍婧做了什么恶事。
“我们就是来看三姐,还能在凤栖宫做什么?”萧青搂住了苍婧。
炫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