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压制,战术失败
燕王一案结束后,九卿又有新变,一些空缺之位重新有人填补。而自奉常改为太常后,治粟内史也改为大司农。
帝王早朝不再言说什么要事,凡及要事便召要官至尚书台议事。不必再知会外朝之官。
时隔不久,宫中名门汇聚,诸侯齐贺。
马宴在那热闹之日,兴冲冲到了安喜殿,“陛下备宴,邀二公主同往。”
苍婉正收拾着包裹,得此令,就放下包裹前往。她与苍祝向来没有苍婧与他那般亲。可姐弟同聚,自是叙叙家常,苍婉本以为是如此的。
随着马宴,苍婉到了一处待外客之阁。
透着珠帘层层,闻里头声雀不止,身影徘徊数多,皆是年轻男子。
马宴拂过层层珠帘,苍祝正在其内,一挥广袖道,“朕今日广邀名门列侯,为二皇姐选个中意的夫婿。”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选婿。
云云雀跃的名贵子弟,各着锦衣,各佩玉冠,朝着苍婉作揖行礼。于万千英俊少年中,苍婉半眼不擡,只如坠入深渊的惊弓之鸟。
忧惧如此,莫过回到当年选婿时,人来人往,却早已定下一人。
苍婉不愿再上前,杏黄之衫伴着一面半扇,只想遮了自己的面容。
而苍祝偏道,“皇姐入席。”
宫人端着茶水瓜果糕点摆入席间,在前诸多年青俊才亦在窥望珠帘后的人。
那掩着面目,畏畏缩缩的杏衣黄衫女,看起来素寡又平淡。列侯名门或有些失意。
“陛下,我……”苍婉迟迟不愿入内。
苍祝等之不及,掀帘而入。
苍婉紧攥手中的帕,要让她说她不愿,回绝苍祝,对苍婉而言太难了。
“二皇姐,朕曾与你说起选婿,你未做声,难道不是答应了吗?”
苍婉赤红了脸,“我……我不是……”
面对苍祝,她害怕。亲眼看到苍祝和燕王的对峙,那一场宴上没有见血。但苍祝那样狰狞的面容,固执的狂妄,苍婉从未识过。
“朕知道了,二皇姐心中已有人选,”苍祝看似灵光闪现一般,“是不是邓先,他那日英雄救美,二皇姐倾心于他了。”
那个砍下冯莽一臂的将军吗?苍婉想起就瑟瑟发抖,立作摇头。
可苍祝根本不看她,“朕也想到邓先是个好缘分,所以这回特意也让他来了。”
苍婉又泄了不少气。
苍祝早已定好了邓将军。这在皇族里是太寻常的事了。就像以前那样,选好了一个,便把她们随意嫁了去。
待客之阁一下冷彻,马宴在外说了些客套话,“劳烦诸君行这一趟,陛下突有急事商议,诸君还请归。”
如此,遣走了众客,只留了邓先。
苍婉看着纱帘飘零浮沉,就仿佛是自己一生的命运。无论到何时,终不会降下一人特意来救她,窘迫之境,能救她的莫过自己。把命握在自己手里,也许就是这般。
苍祝见苍婉仍未有出去的意思,便是不解,“二皇姐到底何意?”
苍婉屈膝而跪,终是说出了口,“但求陛下让我回奉志。我此生不愿再嫁,我将日日为陛下向神灵求愿,愿陛下所求皆心想事成。”
苍婉愿意付出之事,在苍祝听来,是她的责怪与讽刺,“二皇姐是在怪罪朕?朕不想你孤身一人也有错吗。”
苍婉跪在地上,不敢直面圣颜。她用着最大的勇气说着内心的祈求,“陛下无错,错在我。我不愿再嫁人,只想就此了此一生,是我不敢与陛下说。”
“二皇姐,你还年轻,何必如此自苦。”
苍婉嘴角颤抖,身为帝王又怎会明白她的苦是什么?她的苦不都是一纸圣令带来的?
“陛下若念我还是个公主,就让我有回公主的尊严吧。我是个人,我也想好好活着。我一个人不苦,像之前那样被冯莽欺负践踏才苦,”苍婉没有像苍婧那样的勇敢,自知无法违背苍祝。她只有一个办法,便是把苍祝当成神灵一样地去哀求,“陛下是天子,你万人之上,是否可以救救你的姐姐。”
她哀求着,像是个祈求神灵眷顾的信徒。而这个神灵正是当今的天子,苍祝又岂会听不到。她的命运掌握在他一手之间,一令之下。
潺潺纱帘若流水,浮动出那纤弱女子的身影。她蜷跪在帝王面前,伏身垂头,渴望一份宽恩。
大平的天子仍未应下。
直到帘外传来一声怜悯,“陛下怜惜二公主,放她回封地,并厚待于她。不管日后如何,只要二公主过得好,天下人不会道陛下无情,反认陛下有情有义,明君宽厚。”
苍祝掀开了帘子,邓先见帝王出,就跪于地。
苍婉听到了苍祝在外道,“朕有意与邓将军结亲,遣了名门列侯。邓将军这倒好,也不愿这婚事了?”
苍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又闻那将军说,“臣与军中将士都是粗人,只知情义二字。陛下情义深厚,必天下归心。”
苍婉未料邓将军会替她说话,推了这婚事。
“好,朕就做个情义深厚人,放二皇姐回封地。”苍祝走了,他平静地难以让人窥测。
苍婉终是喘了口气,缓缓起身。她想自己失态,邓先到底帮了她,便拂帘而出,向他行了一礼,“多谢将军。”
邓先将佩剑推到了身后,作揖道,“是末将失礼,那日惊着了二公主。”
苍婉怕方才话语伤了这恩人,总不想让邓先觉得是他是与冯莽类似,“邓将军莫怪我的话。将军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我不能因为将军救了我,就嫁给将军。将军是好人,我不是,我祝将军另得良人,一生美满。”
邓先是救了她,可苍婉并不喜欢他。因为一个人的相救而付出情愫,这样的事对苍婉而言已经不存在了。苍婉彻底认清了,她明明怕极了那些刀剑,怎么可能会去喜欢一个将军呢?
邓先微微擡头,苍婉已擦肩而过。那身杏黄衣衫素素寡寡,却似一片承了诸多伤愁的落叶。她远去,伤愁落了这将军的眼里。
方才他听得了她的过往。所以她才说,将军是好人,她不是吗?
这一去苍婉是真的要走了。旬安是故里,但不是归宿。活在这里的人除非找到了热爱,否则终究像个活死人。
归去封地,她走时看了眼宫阙故土,对着前来送行的故人道,“这一别我想就是永别,皇姐不必太过挂念,我会照顾好自己。”
苍婉去意已定,苍婧从此只愿那封地给她海阔天空。
其他无需叮嘱,苍婧留了一枚长公主的玉佩给她,“若是有难处,就来找我。”
“怎会有难处,我一人又得罪不了谁。”苍婉道。
虽是这么说,苍婧还是有些担忧,“冯莽这回逃了,他断了一臂也不知生死,我怕他活着日后扰你。你这一去府内要加强点戒备。”
“他就算有双臂,也未打过府内家兵,何况半死不残的。”苍婉已若释然,亦无惧什么。
旬安的繁华终是不属于她,旬安她也待不习惯。
从此别去两相离,苍婉有一担心,拉过了苍婧,与她小声道,“比起我,皇姐才要知道小心。皇姐性子要强,可陛下更要强,他做什么都不想落了坏名声。”
苍婉柔音挑破了一些暗事,苍婧边是伤愁,边是安慰着苍婉,“放心,我没事的。”
“皇姐不知,因邓将军说放过我,天下人会道他有情有义,他才作罢的。”苍婉忧望苍婧一眼后,上了马车。
苍婧在马车旁道,“你回了封地,若有闲心就与我写写信,报报平安。”
“我会与皇姐寄信的。”
临行送别,苍婧唯是祝愿了,“从此定要过得快活”。
车马远去,任她自在,旬安城中的纠葛只留于旬安城中的人了。
苍婧送别后,眉眼就沉。苍祝给苍婉选婿定了邓先,这似乎更有些暗意。萧青的兵权太重他想要开始散了,就如散了丞相之权那样。
为了这个目的,他忘了苍婉以前受过苦,还要她重历一遍。伤人心的莫过于此,可更担心的远在后头。
邓将军驳了这婚事,这恐又叫圣心不快了。违逆君心的军将,他会把这笔账记在谁的头上?
初夏刚起,北部就传来了伏耶开始集兵的消息。也许到了秋天,又是一场恶战。
苍祝在尚书台召众将军谈论军情。
“伏耶那里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最近纳了不少妃妾。”邓先说了最近的军情。
这军情都让几个副将听了怪是羡慕的。
苍祝忍不住玩笑,“伏耶真是悠闲啊,看起来不像要打仗。”
萧青擡了擡眉,还没说什么,陆平安就抢先道,“他这是要赶着传宗接代啊。”
邓先道,“而且纳得不少,一下十个。”
陆平安都不知该不该夸他厉害,“好家伙,开枝散叶,儿孙满堂,够忙的。”
陆平安在揶揄伏耶一边要打仗,一边忙着生孩子。
但萧青想到了另一个消息,“有消息说伏耶重新坐上单于之位后,把他那一脉的都杀光了,只剩他一个。所以他只好提了旁亲当左贤王、右贤王。不过他旁亲特别多,死一个王再封一个,也能封段时间了。”
“旁亲多,他更是日日难眠了。后继无人,大业被侵吞,所以他才急着开枝散叶。”苍祝道。
“他的两位贤王又真的会等着他开枝散叶吗?”萧青才不信有这等好事。
无论在哪里,王位的争夺从来是残酷的。而在那片土地上,死亡也更是无惧的。韩邪的上一个右贤王死前就像个疯子。
“他怕,怕得四处认亲戚,”邓先又说了另一个军报,“他把周围的血亲都梳理了一遍,不管亲的远的。凡是有女儿的他都认了亲,把那些女人能封公主的都封了。”
伏耶很急进,他好像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很多事。
“他的目的不仅是认亲。封公主是为了和亲换取利益,他很快会有下一步动作。”苍祝娴熟地看穿了伏耶的愿景,并言之轻巧,“在北境靠近西域之地还有录漠,他会去和录漠联姻,要控制整片北境。”
“他胃口这么大,是因为占据河套,”萧青看着朔方以南的一块地,“这片地水草丰美,牛羊成群,是他们最好的粮草补给。我们的朔方也该扩到这里,所以他下一步应该是攻打我们的朔方。”
苍祝在此时打断了萧青,“既然伏耶要来朔方,那就开始准备吧。”
苍祝心中正生着一把仇恨的火焰。他在旬安和伏耶的那一次见面涌在眼前。
伏耶的取笑,伏耶的戏弄,伏耶的诡计都像乌云压境。这是身为帝王的耻辱,苍祝要彻头彻尾地赢过去。
在回忆占据之时,萧青的声音响起,“陛下,要断伏耶的野心,我们要斩断他们的粮草之地。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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