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药幻酒,诡谋终露
楚沅与苍婧之前所见柔弱之状全然不同。薄衣衬窈窕,几缕发丝落在脸颊两侧,眉眼蕴笑似观尽人意。
苍祝眉目睁裂般,“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
苍婧不管这些,她想把苍祝拉起来。可苍祝太沉了,也丝毫没有动身的念头。
苍婧只能半跪在地,晃着他,“你给我醒醒,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认不认识我是谁。”
苍祝双眼迷离,苍婧夺了苍祝手中的酒闻了闻。酒中有股怪味道,甜腻苦辣,苍婧转头质问楚沅,“你给陛下喝了什么?”
她道,“不过是酒。”
苍婧立刻把酒给马宴,“拿去给侍医,赶紧传他们过来,快。”
苍祝一眼望去都如虚影,但他听到了苍婧的声音,他知道她是谁。
他心中苦闷一泄而出,“你为什么要来吵朕的美梦。朕求千秋万业,与天同寿,结果出血光之灾。朕一心为大平的千秋万业,出战韩邪,结果百姓骂朕是昏君。朕还能干什么?”
“陛下,长公主这是僭越。”楚沅在侧喊道。
苍婧根本不管她在喊什么,就令道, “把她先带下去关着。”
司务令带来的宫人朝楚沅而来,楚沅立刻躲在苍祝身后,“陛下救我,长公主动用私刑,对您不敬。”
“谁敢放肆。”苍祝双臂扬起,拦在楚沅身前,直呵来者。
司务令为难不已,“长公主?”
“陛下还不知她是谁,她是燕王的妾。”苍婧绕过苍祝朝楚沅走去。
苍祝却浑浑噩噩的,根本没听清,“什么妾?谁?”
楚沅偎在苍祝身后,“陛下,长公主胡言乱语,心有异心,你要杀了她,你必须杀了她。”
杀喊此起彼伏,尖锐地刺入了苍祝的耳中。他看看苍婧抓过楚沅。
楚沅奋力求救,“陛下救我,长公主不敬陛下。”
苍婧朝着楚沅打下一耳光,将她扇倒,立刻吩咐道,“把她带下去。”
也就在同时,苍婧应声倒地。那一刻,苍婧都没有反应过来,手肘重重地撞了一下地面。
苍祝推了她,站在她面前一副昏沉样,“你们为什么不懂朕,总和朕对着干。”
疼痛不算什么,唯是失望让苍婧崩了理智,她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你二皇姐去了顺宁殿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萧夫人为了你日日难受,你知不知道玥儿吵了好几天要见爹爹。你就这么喜欢听谗言,就这么喜欢沉在你的梦里。”
“你闭嘴,你偏袒别人就不要管朕。”苍祝捂着双耳,这些哀斥他听得头疼。
他们不懂他,所以他只想在梦里享受着登高一呼,人人崇敬。
铁甲与冷剑和着沙哑的步调,如犀冷的光斩断昏暗。
门外魏侍医已至,快步进来的是萧青,他提着一坛冷酒。
苍祝怒问,“又是谁。”
“萧青。”严厉之声传来。
萧青?苍祝听了这名字,拖着困重的身躯去看。他看不清,朦胧的夜里烛光一片,照在了盔甲上,闪出几缕光。
那光刺目,照入不眠一宿的双眼,苍祝一时难以忍受,闭了闭眼。
那大将军、长平侯一身盔甲威武依旧,然帝王颓靡不振。一张脸透着醉酒的通红,衣松散,眼浮肿乌青,整个人都像浸泡在酒里发了烂。
苍祝还看不清现在的萧青脸色有多么可怕。
楚沅看得清楚,萧青浑身充斥着铁一般的肃冷,他一手提着酒,一手扶起了地上的苍婧。仅仅那一刻他是温润的。
再当他目光擡起时,似剑影杀过。
楚沅缩到苍祝身侧,“陛下,长平侯无礼,陛下要罚他。”
“没错,是该罚,”苍祝只看得一道光在眼前晃着,他便对着光说,“朕罚你喝酒,要罚到你和朕一样醉。”
“你很喜欢让人喝酒?”淡淡之音漂浮而过。
苍祝看不清萧青,但心头荡起了熟悉的恐惧。
萧青眼底深幽幽的,形如疾风。他拎起了苍祝的衣襟,把他整个人提了半身而起,“你喜欢赏人酒喝,我现在把酒还你。”
冷酒直接朝苍祝灌下。
“萧青。”苍婧惊吓奔去。
萧青没有停手,苍祝被倒了一壶酒,挣扎着又难以脱身。酒呛入鼻中,苍祝挥动双拳,然他四肢疲软无力,只能任由萧青灌着,帝王之态全无。
“你现在醒了吗?”萧青把刘壶摔在地上,推开了苍祝。
陶碎声裂,一些不可释怀的过往都在这一声碎裂中迸发。有的人可以忍,但忍着不代表他心里毫不在意。反而压了太久,难以说尽。
“够了,够了。”苍婧从后抱住了萧青,短短一靠他,她能感觉到他的愤怒。但这种崩裂的局面,撕毁了她一直以来的幻想,她开始觉得害怕,便要阻止它继续崩坏。
萧青握住了她的手,压下了他的愤怒,低着眼睛一直看着苍祝。他为她再次容忍,她便忐忑地找到了他身前,为他挡住那个落魄的帝王。
酒已经让苍祝的双眼痛辣不已。他闭紧了眼,眼前耳边是许多混在一起的过往,他送人的酒,何止这一壶。他神智恍惚不已,又听得楚沅的声音,“陛下,长平侯如此无礼,是仗着长公主和萧夫人来忤逆君臣之道。”
这一言又戳了苍祝的痛处。他和萧青之间的君臣之道是有那么点颠倒了,何有君怕臣之说。
苍祝擦了擦眼,指着一处,觉得那是苍婧,就像弟弟在撒泼,“你告诉朕,现在萧青和朕作对,你选谁。”
苍祝指着柱子,在地上瞪着脚,他发现指错了,又把手移过去。
苍婧对这个弟弟又起了点可怜,但又无奈,“他和你作什么对了?”
苍祝嘴角耷着,含着泪,他委屈极了,没有了自制,也失去了自控,“他就是和朕作对了,可每次你都说他是对的,以前你说朕是对的。”
他又像个幼稚的孩子。
萧青看不下去了,“对错也有个公道在吧。”
“朕就是公道,朕做的都是对的,”苍祝抓过身后的楚沅,按着她的脖子让她直面前方,“你看看,这是你以前仰慕的长平侯,你说是他对,还是朕对?”
他在宣示他此刻的胜利,仅仅以一副醉酒之态宣示他帝王的威严。楚沅领会其中,配合地露出崇敬,“陛下于万人之上,当然不会有错。”
苍祝对这份崇敬很是满意。
苍婧对眼前的一幕不敢置信,她似在看一片沼泽。沼泽里有苍祝,苍婉,萧如丝,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往下沉着。她以为先把苍祝从沼泽里拉出来,他们就都上来了。
可她想错了,在沼泽之中拉下苍祝的到底是谁?
是一个女人?
当然不是,是他自己。
“你还讲不讲道理,真的要变成昏君,放任自流?”苍婧哀愤。那个聪明至极,运筹帷幄,心怀天下,杀伐果断的帝王,竟然昏了头。
苍祝听到昏君这个字眼,浑身得血液都似滚烫,他掐着楚沅的后颈,阴着目光,“你这么会猜人心,那你猜猜他们在想什么。”
楚沅神情一凝,她近乎觉得毛骨悚然。她被帝王揪着脖子,像一条狗去嗅别人。
“奴家不猜不喜欢的人,因为他们不配。”楚沅只愿以此糊弄过去。
苍祝又一掐楚沅的下巴,把她的脸直向了他们,“既然你可以知君心,那他们之心想必不在话下。”
楚沅头一回感觉到帝王之心难懂,她目露恐惧。
大平的长公主和长平侯当然看不惯他如此,他们目中根本不像帝王那样贪婪。他们只有愤怒,越来越多的愤怒。
“他们什么都不要。”楚沅道。除了说这个,她说不出别的。
苍祝忽而长笑,“错了。他们什么都要。他们在一起,说着什么都不要,可明明什么都要。”
一个帝王抓着一个女人,以此作为消遣。苍婧看着恶寒,她几乎认不得这样的人是苍祝。
“婧儿,我们走。他喜欢怎样都随了他,我看他一个人醉生梦死到什么时候。”萧青还是难忍,拉过苍婧。
“不许走,”苍祝挡在了他们面前,整个人摇摇晃晃,“朕再给你加一万户食邑,朕……朕还有很多封地可以……你们不许走!”苍祝捂着头,头痛欲裂使他一下跪倒在地。
帝王的威风再无,他说着什么样的胡话,怕是自己都不知道。大平的帝王何曾有这样昏态。
萧青和苍婧终究没有狠下心,把他扶住。
“皇城军,把这个女人带下去。侍医,快过来。”苍婧强令道。
殿里乱做一团,楚沅失去了保护,被皇城军强行押了下去。
过了半柱香,苍祝酒醒了许多,再度擡头,已看清了这里的人。
苍祝不知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只记得被萧青灌了一脸的酒。
“萧青,你竟敢这么对朕?”被扒去脸面和尊严的帝王,对萧青更是恼羞成怒。
“侍医给你调的解药,以酒加速药性。我看你疯疯癫癫,给你灌灌,让你醒醒。”萧青的双目直比烙铁,烙在苍祝的身上,让他痛烫不已。
只有这份痛,才让苍祝看一看整个圣泉宫变成了什么样。
乌烟瘴气,酒水洒了一地,解忧的美人早已离开,司务令和侍医侯在一侧。而他一个帝王浑身酒气,湿哒哒的发沾着酒水,人不人,鬼不鬼。
苍祝不自知,还在羞恼。
直到魏侍医说,“迷药解了,可陛下饮的酒还有致瘾致幻之物。不知陛下食了多久,若是时间短,难熬几日就过去了。若是时间长,就不好说了。”
苍祝才彻底震醒,“她给朕下药?”
“迷药加致幻之物,可让人昏昏颠颠,如临梦中,神智不清,连人也看不清。”魏侍医道。
苍祝才觉了害怕。
苍婧对魏侍医道,“楚沅来旬安不超十日。”
魏侍医稍有松心,有些侥幸,“成瘾之药,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陛下熬过七日,再不碰就好了。”
苍祝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入了里殿。他本想换身衣裳,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浮肿乌青,面容邋遢至极,又哪里再是意气风发时。
苍祝又气恼地冲了出来,“她到底是什么人,朕要去审她。”
苍祝感觉到了威胁,才开始怀疑楚沅,这个女人是一个可怕的妖魔。
“她是燕王的妾,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燕王教的。”圣泉宫外传来了萧如丝的声音。
萧如丝这一语撕破了太多的伪装,苍祝惊恐地退后了一步。那是燕王的妾啊,根本不是什么圣女。他深受打击,没有了心力,一点声都不出。
“我搜过了顺宁殿。”萧如丝带来了从顺宁殿里搜出之物,那是一盒褐色带壳的果仁,盒子里还有磨成粉的褐色粉末。
萧如丝即刻让魏侍医辩。
魏侍医一观,战战兢兢道,“此物是麻贲。”
这几日的醉生梦死已经叫苍祝昏了头。唯是楚沅递给他的酒觞还在眼前,他怕极了,“那里就是下的迷药和麻贲?”
“正是。”魏侍医道。
“传闻此物久服,可通神明,”苍祝皱着眉,“原来是致瘾致幻之物。”
“麻贲,”苍婧唇微凉,缓缓走向魏侍医,怀疑地看着他,“当初你们献给长平侯的止痛药方里,军医说里面有成瘾之药,药方里就有麻贲。”
仅仅试探一问,让殿中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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