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兄道弟,史官之记
平南公方盈齐归朝,苍祝伤势已无大碍,亲迎方盈齐,并依凯旋之将封赏,赏万金。
方盈齐谢赏之后,急忙归府。
行路间,他的马车与另一马车路间相逢。宽阔之路顿时狭窄,然对面马车执意不让。
方盈齐下车一问,“哪位贵人,非挡在下之路。”
相阻之人掀开车帘,未出马车,发髻高挽,是一贵妇之女。她一身绿缎斗篷纹银丝,乃莲花之纹,正如其容其态娴雅容静。
方盈齐见其人,尚难知她是何贵人。
那女子坐于马车,以高高在上之态道,“平南公有幸归来,还望转达一下贵夫人。既然自己有夫君,就不要随便狐媚他人夫君。”
方盈齐这才猜到此女身份,但对其言却是不信,“那不是该管好你的夫君吗?”
女子清苦一笑, “我管得好他的人,但是挡不住有人让他心猿意马。前些日子,他念贵夫人夜里孤寒,替平南公前去看望,好久才归。”
方盈齐面无所动,心下已是惊颤。卓安他做得出来,因为那时深宫时他就想这么做!
此女又行让道之礼,“平南公请吧。”
这一请,何等扰心。一路上,方盈齐想得诸多,心里七上八下,他不愿那么想。可是如果卓安强硬,周辰又如何能应付?
方盈齐一踏入府邸,就见府内侍婢已换。他心中预感更是不好,若非无疏忽,怎会换侍婢?可若是疏忽,又是什么疏忽?
方盈齐直奔周辰寝屋,推门而入时。那插着红梅枝的佳人一时呆愣。顷刻间,她带着笑泪冲他奔来。
她是那般欣喜他的归来,方盈齐心头诸多难言,皆被压下。
“你终于回来了。”
别离再逢,她已没有什么生分。周辰枕着他的肩,一头青丝垂在他的臂弯,方盈齐不禁心动,“你可还好。”
这一问,自也压得方盈齐心疼,他又该问什么好?
周辰眉间一蹙,“还好,只是有一些人不好。”
只是短短一言,在方盈齐脑中拼凑出一些事来,他愤恨交加, “我见到你就好,我现在就去卓府替你教训他。”
周辰惊愣,“谁告诉你的。”
方盈齐抱起周辰,让她坐到了床边,“我不会让他这么好过,你好好待着,天凉,别受冻了。”
方盈齐转身就要走,周辰匆忙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
方盈齐背对着她,几分神伤不愿她见,“我在路上遇到了他的妻。”
周辰想到了极为不好的事,“她定然说了让你误会的话,你是不是怀疑了。”
方盈齐双拳正是紧扼,“我是怕,怕他逼你。”
周辰奋力一拽方盈齐,他回身倒下,立刻撑住了床沿。他与她相靠甚近,呼吸焦灼,她倔强的双眼直直瞪着他,“那你就不怕她添油加醋?”
“我……”方盈齐慌了神,只因她生了气。
“我告诉你,他逼不了我。我宁死也不会随他,因为我要等你回来。”
方盈齐震惊无比,“你做了什么傻事?”
“那倒没有。”她一拉他的衣襟,叫他不得不他低头而来。
可是他又如何不会坠入其中?双唇迎上了柔暖,他又很快醒悟过来。
他推开了她,两手在她双肩停靠,“我不要你这么证明。”
“方盈齐。”她重重唤了他。
这好像一种魔咒,使他不能再动身离去。
“你唤我,我就一定不会离开你。”
“你听好了,我不需要证明,我只是明白了一件事。”周辰深望着他,她从未如此看过他,就如浩瀚星空,让他又再次沉入其中。
“什么事?”他问之,又是心乱如麻。
“旬安发生了一场大乱。”她说之颤抖。
“我知道,所以我赶紧回来找你。”方盈齐的双手滑下,扶在了她的双臂上。
“我那时才知道,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我会死不瞑目。你我之间,许多话没有说明白。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我们从来没有好好地在一起过。”
未有一人,与他说过这般情愫,也未有一人,让他如此心动。
可是他仍然怕,怕她是赌了气。
“我不问了,好不好,”方盈齐服了软,同时仍有一愤,“可是卓安,我一定要给他一拳。”
周辰扬起头,“好,就以我夫君的身份去。”
方盈齐的衣襟被她紧拽,他避开了她的双目,“别那么逞强。”
她坚定毅然,“是你总不肯把话说清楚。我不问来日,不问过去,可我要问今朝,你到底想不想我。”
方盈齐再也走不开,他迎身而来,她也未避,“我当然想你。可是你也该问来日,你的来日是我,你是我唯一的妻,我会带着你去鲁越。”
既是她无悔,他也就再无其他顾虑。那些附在他身上的脏水,他全部为她除了。
方盈齐仅仅就问了他的父王一句,“我那儿子身上流着谁的血?”
血脉,这在鲁越王室最堂而皇之的理由,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结。
方盈齐的母亲身份败露,他的父王因他母亲的血脉,而视其为反贼。他弃他为质子,以他为弃子换来大平相助鲁越。
可谁能知道,真正的反贼是那血脉纯正的太子。
鲁越王室唯一的幼子,却流着反贼的血脉。他的父王又岂会甘心这上天给的玩笑。
就是仅仅这一问,除尽方盈齐身上缠绕的枷锁。
春日未到,阳光却烈,似要把大地的寒冷驱散。苍祝在圣泉宫见此艳阳,实为不太习惯,左等右观多时,见萧青前来,让马宴立刻去迎。
萧青一来就报了一事, “北方的扰兵又蠢蠢欲动。伏耶未归,此次扰乱边境的是伏耶的兄长,右贤王阿迪勒。他自居新任单于,如陛下当日所说,他滋扰西南城池。赵芒非是善急攻之人,我们需择一勇将去往北地镇守。”
“朕正好收到一封自荐之信。”苍祝邀萧青入殿一观。
“他竟然活着回来了?”萧青见自荐之人,颇为惊讶,就是那之前追逃兵的魏广。
“他一路追去迷失在韩邪,入了圈套,全军覆没。后以诈死迷惑敌方,一人骑马逃脱。故誓要报国,一洗前耻。 ”苍祝道。
“全军覆没,”萧青放下书信,对此人更觉可惜,“可惜他有勇,但是无谋。”
“魏广在先帝之时就是勇将,乃名将之后。年轻时以勇猛闻名,射虎打虎,称为飞虎将军。人人都说他运气不好,才封不了侯。”苍祝将书信推至一旁。
萧青但有几分思索,“他算老将,有此心力也叫人佩服。”
“先帝历亲王诸侯之乱,魏广平乱,受了孝王的将军印。归朝之后觉得孝王敬其勇猛,先帝从此未再重用他。”苍祝暗会道。
萧青明白了,所以魏广封不了侯。他错在一步,就是错了一生。
“他以勇为傲,听赵芒说,韩邪之兵倒也怕他,不若让他去北地镇守要塞丽河一处,如此威慑韩邪之兵也好。不过军营作战,还是要有另外一个将军。不如调邓先前去。”萧青道。
“此事你去办就可。”苍祝道。
萧青点头,眉头却是紧锁,“还有一事,韩邪的舆图实在难绘。韩邪人四处游走,除了王庭蛟城,其他的居所都尚不清楚,地形又不像大平这般容易记住。赵芒花了不少的探子,但都没什么进展。”
“若是那里容易打,大平也不会败了这么多年,”历经一次生死,苍祝的心比往日沉了许多,反告知萧青,“不必气馁,我们所做之事本就前无古人。”
“我想让赵芒去朔方安营,他已经有一支探子兵了,不如让他们再往前探,也许会有收获。”已经耗费了很长时日,萧青不知苍祝是否会同意,可他希望再坚持坚持,也许会有奇迹。
“你是大将军,一切全凭你做主,不必报了。”苍祝不像往日那般究个到底,萧青所想常与他不同,但每回总是萧青说得准些,苍祝这一回想放个手。
苍祝未坐于正殿龙座,他拿了一长长的锦盒,出了殿在高阶上随意一坐。
此时不做皇威,苍祝还一指身侧,对萧青道,“坐。”
这让萧青始料未及,他还是应苍祝之邀,席地一坐。二人同坐高阶,同望艳阳天,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一锦盒递到萧青面前,萧青怔愕,苍祝道,“送你的。”
萧青打开锦盒,里头是一把剑,和萧青的旧剑如出一辙。
“朕这几日没看你佩剑,问了皇姐。皇姐说你的剑断了,又寻不到顺手的。”苍祝解释道。
“把陛下救回来后,一日想练剑,结果拔出了断剑。”萧青眸中有忧,苍祝不知是否是他怀念那把旧剑。
“朕看你老用一把剑,定是那样式顺手,按着那样式给你打了把新的。”苍祝低头一瞥锦盒中的剑,望萧青看上它一眼。
萧青拿起新剑,即便样式一样,也终不是那一把剑了。
“有人说,旧物离去,就是新的开始。”萧青收下了这把剑,苍祝也欣然一笑。
“你和朕也算出生入死,”苍祝从圣泉宫望向前方,仿佛看到了幼时的自己,一步步行到今日,“先帝子嗣不多,朕有过几个兄弟,但是没有人和朕关系甚密,更别提出生入死。”
本是一片艳阳将灰暗的回忆照亮,萧青又趁了艳阳的光照,一望苍祝,“陛下的意思,可是拿我当好兄弟了?”
苍祝短短一望萧青,又望向了别处,“朕真的很烦你,什么话都不藏。”
萧青就将剑佩在了腰上,“说真的,陛下就不能坦然一回吗,总是藏着掖着,又是何必。”
“对,你是朕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头一个。”苍祝还是别扭无比,总觉得被萧青打了不少脸面。
萧青垂下眼,握了握剑,“我这一生兄弟也不少了,军中将士加陛下。”
“你……”苍祝忽而想说,萧青不还有一个兄长,可是依着萧青之言,他和他的兄长怕也是生疏,苍祝咽下了此问,便道,“你说话怪肉麻,朕听了不舒服。”
萧青一笑,忽有所思,“那既然是兄弟,陛下认我是外戚还是内亲?”
“得寸进尺,”苍祝立刻站起身,“朕不和你说了,朕还得去看玥儿,她在学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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