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昨日为了妹妹李晓筠的及笄礼,李家很是热闹。
前来簪发的夫人赵氏,是李沛在济州的同僚何通判之妻,送了一枚白玉蝴蝶簪并一套蜀锦的衣裳,李晓筠穿上后与众闺秀好生展示,赵氏也趁此时机认她做干女儿,冯氏一整日都是眉开眼笑,忙碌到深夜才觉得头重脚轻,但压抑不住欢喜。
夜里便免了子女的礼数,只与李晓筠窝在一起说着私密话。
翌日清早,李幼白看完书,又去正院问过安。冯氏身边陶嬷嬷掀帘出来,小声与她说道:“夫人和二姑娘还睡着,昨晚聊的太久,子时才熄灯,怕是一时半会醒不来。”
李幼白颔首,半青站在她身后嘀咕了声,陶嬷嬷皱眉:“大姑娘是要出门?”
半青:“前几日便与夫人禀报过,姑娘要去浮云山听讲,今儿特意起早,没成想夫人还睡着。”
她看似一板一眼,实则是为李幼白打抱不平,当年李幼白的及笄礼办的如何低调,而今二姑娘的又是如何奢华,相形之下外人看的清清楚楚。夫人的偏心可真是偏到骨子里了,都是她女儿,怎没把手心手背当成一样的肉呢。
姑娘倒是没什么,该看书看书,该睡觉睡觉,可天黑熄灯后,半青听见床上许久没有平缓的呼吸,她便知姑娘定是难受了。
换做任何人,谁又能不难受。
眼下又是此等情景,人家两母女你侬我侬,姑娘算什么呢?
一直到上了马车,半青都觉得很不舒服,抱着一摞宣纸往条榻上放好,翠顶子晃了下,略显狭小的空间有木头的陈年气息,天不大好,空气里闷闷的,这木头味便尤其刺鼻。
马车走起来,车内猛地一晃,继而颠簸向前。
半青歪头,却见姑娘已经找出要看的书,翻到页数,坐直身体一手垂在身侧,一手默默翻动,安静的眸眼看不出些许波澜。
半青想:姑娘定是憋着委屈了。
车夫在山下等着,主仆二人一个抱着宣纸一个提着书袋,往山顶的浮云寺徒步走去。
浮云山人烟稀少,浮云寺香客寥寥,走了半晌也没见着个人。
李幼白鲜少过来,此番也是为了听斋讲,寺里早些时候在山下张贴了告示,道有高僧与德才兼修的读书人于今日设置讲堂,开坛辩法。
山门打开,几个闲散的小僧弥打着哈欠扫地,看见人也只是双手合十行礼,并不像其他寺庙那般规矩齐全,李幼白走出去一段路程,回头,见小僧弥索性抱着扫帚蹲在地上,似乎在数搬东西的蚂蚁。
天阴下来,此刻一丝风也没有。
热气像是蒸开锅了,一个劲儿地钻到衣裳中,热,说不出的闷燥。
李幼白和半青刚迈进门内,便听见轰隆一阵雷声,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掉下来。
半青道:“这雨下的也太及时了吧,这么大,咱们走时能停吗?”
李幼白仰头看了眼天空的云彩,自言自语道:“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云彩太厚,压着整个济州城,风又小的厉害,雷声滚过,云更厚了。”
半青还想说什么,李幼白已经提起裙摆往讲经的大殿去了。
不能说少,只能说来的香客只她们二位。
李幼白从荷包中掏出几个铜板塞到木箱里,与旁边的僧人行礼后进殿,半青则在外殿等着。
浮云寺没甚香火,故而殿内布置很是陈旧。
斋讲的高僧已经跪坐在蒲团上,对面还有一个靛蓝色棉布蒲团,李幼白沿着高僧的视线往偏门看去,等了不多久,便见一道颀长清隽的人影从那走来。
李幼白不知该怎么形容此人神姿,但只知他过来的那一刻,她的眼睛无法挪开。
那是一张近乎谪仙般的脸,俊美儒雅,斯文清润,虽白净书气,但又有种不怒而威的矜贵感,这种姿态无疑是常年居于高位者的自然反应。
即便他穿着寻常的锦衣华服,但他站在那儿,什么都不用说,便是极出挑的。
谁都喜欢美好的东西,李幼白也不例外,故而她和几个僧弥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他跪坐下去,朝她瞥来目光时,她才觉得自己看的过于直接。便也没有仓皇逃离,而是冲他点了点头,那人眸光清浅,眉眼含情,见她点头,唇角轻轻微弯。
他一笑,整个大殿便愈发失色了。
更难得的是,他与高僧辩法时的不疾不徐,从容淡定,那是源于多年来丰富学识的积累,更有经验的佐助,使得他面对刁钻的问题依旧能侃侃而谈,面不改色。
李幼白深感佩服。
斋讲完毕时,外面的雨下的犹如河水漫灌,几棵银杏树被打掉了叶子,槐树佝偻着身形,周遭已然汇集了泥水。
半青倚在殿前廊柱上,仰头惆怅道:“今年夏日的雨水真多,眼看着要收粮了,不知道下了这场雨,麦子会不会烂在地里。”
李幼白跟着叹了声,今年定是难熬的。
觉出身后有人过来,她回头,却是殿上斋讲那人。
“公子讲的着实精妙。”
她福了福身,那人跟着作揖回礼。
跟着便站在她身旁,李幼白往左侧稍微挪动,他看了眼,唇角带着适宜的笑,“姑娘如何下山?”
“车夫在山脚下等着,雨小点便可走。”
“嗯。”他顿了少顷,又道,“若需要帮忙,可去后院寻我,我的马车停在那儿,也算得上宽敞。”
“多谢。”
“我姓闵,闵裕文,字明旭,你可唤我明旭。”
李幼白觉得诧异,但对方说话很是自然,又没有登徒子试图搭讪的模样,便只得嗯了声,其余倒没再说什么。
雨小了点,李幼白便撑开伞与半青往山下跑,泥泞的路并不好走,裙摆和鞋子全湿了。
车夫躲在亭子里避雨,看见她们过来赶忙穿好蓑衣,坐上车辕,赶着马车晃晃悠悠往东驶去。
闵裕文站在树后,看她上车,看她扶着半青猫腰进去,雨淅淅沥沥下着,视线其实看不清楚,但他就是能看到她临走时面上的淡然笑意。
他撑着伞,修长白皙的手指攥的很紧,手背上浮出淡淡的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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