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仓皇辞旧影,孤灯幽巷引迷津。
血脉牵丝寻古窑,双生业火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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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天光未亮,仓库内的空气依旧凝滞而冰冷。阮白釉蜷缩在沈青临的臂弯里,一夜未眠。那些幻影的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在她脑海中反复拼凑,却始终无法呈现完整的画面。她能感觉到沈青临也同样清醒,他的呼吸平稳,肌肉却微微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阮白釉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仓库的铁皮屋顶在晨曦前的微风中发出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指甲划过黑板,令人心悸。
沈青临嗯了一声,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有力:“天一亮就走。雾港市鱼龙混杂,总有能藏身的地方。但在此之前,我们得更小心。”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仓库唯一的出口,那扇破旧的铁门在黑暗中像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口。
都市的霓虹在遥远的天际线上明灭,勾勒出这座不夜城的诡异轮廓。赛博朋克的绚烂与老上海的颓靡在这里交织,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下方蛛网般密布的巷弄。这些巷弄,既是城市的血脉,也是藏污纳垢的死角。
当第一缕灰白色的晨曦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阮白釉和沈青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仓库。他们没有选择宽阔的街道,而是钻进了那些迷宫般纵横交错的幽巷。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劣质香水的甜腻以及隔夜食物的酸腐气,偶尔还会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隐藏在深巷中的小小神龛散发出的气息。
墙壁上涂满了光怪陆离的涂鸦,有些是色彩鲜艳的抽象图案,有些则是用古怪文字书写的神秘符号。头顶是交错的电线和晾衣杆,挂着五颜六色的衣物,像万国旗般在狭窄的天空下招展。水滴从老旧的空调外机上滴落,砸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单调而持续的“滴答”声,如同时间的催命符。
阮白釉紧紧跟在沈青临身后,她的感官在这样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每一个转角,每一扇紧闭的门扉,都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她的心跳得很快,手心沁出了冷汗,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沈青临,为了那些无辜的逝者,为了揭开那被尘封的真相。
沈青临则显得沉稳许多,他的步伐矫健而无声,如同在暗夜中穿行的猎豹。他敏锐地观察着四周的每一个细节,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迹象。他的存在,就像一根定海神针,让阮白釉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知在这些迷宫般的巷弄中穿行了多久,他们拐进了一条更为偏僻狭窄的巷子。这条巷子比之前的都要阴暗,两侧的建筑高耸,几乎将天空完全遮蔽,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缝隙中挤进来,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夹杂着一丝泥土的腥气。巷子的尽头,似乎并没有出口,只有一堵爬满了青苔的斑驳高墙。
“我们好像走错路了。”阮白釉轻声说,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青临停下脚步,眉头微蹙,正要开口,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却突兀地从他们身侧传来:“路,没有对错,只有愿不愿意走下去。”
两人心中同时一凛,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在巷子一侧凹进去的一个小小门洞里,不知何时坐着一个老者。那门洞极不起眼,仿佛是墙壁上天然形成的一个阴影。若非他开口,他们几乎会忽略他的存在。
老者看起来年事已高,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如同干涸的河床,深邃而沧桑。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对襟短褂,裤腿松松垮垮,脚上是一双沾着泥点的黑布鞋。他的头发稀疏花白,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浑浊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深不见底,像是藏着无数岁月的秘密。他的手中,拄着一根色泽暗沉、顶端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竹杖。
“你是谁?”沈青临上前一步,将阮白釉护在身后,声音警惕而冷冽。他打量着老者,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任何可疑的线索,但老者身上除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便再无其他。他就像是这条巷子本身一样古老,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老者并未直接回答沈青临的问题,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缓缓扫过他们两人,目光在阮白釉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名状的笑意,似悲悯,又似了然。
“威廉家的血,牵动了不该动的瓷土。”老者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在他们心上,“百年的怨念,岂是轻易能解?”
阮白釉的心猛地一跳,威廉家族!这个老者竟然知道威廉家族!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沈青临的衣袖,指尖冰凉。
沈青临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听到关于威廉家族的消息。“你到底知道什么?”他的语气更加凝重。
老者轻轻咳嗽了两声,竹杖在地上顿了顿,发出“笃笃”的轻响。“知道的太多,便成了负担。”他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巷子深处那堵高墙,仿佛能穿透它看到什么,“雾港市的根,埋在泥土里,也烧在窑火中。有些窑,烧出来的不仅仅是瓷器,还有命运。”
“窑?”阮白釉捕捉到了这个词,脑海中那些关于红莲花、关于骨瓷的幻影似乎又开始翻腾。
“城西,荒废的老窑区,”老者像是没有听到她的疑问,自顾自地说道,“那里曾有一座与众不同的窑。他们叫它‘双生窑’。一场诡异的‘双生窑变’,改变了很多东西,也牵连了很多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顿挫,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血与火的交融,骨与瓷的纠缠。一个模子,印出两个影子,一个是光,一个是孽。”
“双生窑变……”沈青临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与他们之前推测的“双生计划”和克隆体不谋而合!难道这个老者知道内情?“这和骨瓷诅咒,和那些克隆体有什么关系?”
老者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诅咒,不过是果。因,早已种下。至于那些影子……不过是窑火中未能燃尽的执念,被人用歪门邪道续了命罢了。”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阮白釉身上,“姑娘,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像那窑火,也像那瓷土,更像那不该存在的‘双生’之花。”
阮白釉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老者的话语晦涩难懂,却像一把钥匙,隐隐打开了她心中某扇尘封已久的大门。那些困扰她的幻影,似乎与这“双生窑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的血脉,难道真的与这座神秘的窑厂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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