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巷幽光藏断瓷,残痕碎影觅真知。
迷雾重重锁前路,孤舟夜渡险中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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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雾港市依旧被一层薄薄的、带着咸腥味的雾气包裹着。昨夜的惊心动魄与骇人听闻的推测,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阮白釉和沈青临的心头。他们几乎彻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复制”、“副本”、“我主”这些冰冷的字眼。然而,越是恐惧,求生的本能与揭开真相的欲望就越是炽烈。
按照昨夜的计划,拜访古教授和联系海洋地理专家的事宜已提上日程。但在此之前,一个更直接、也可能更危险的念头在他们心中滋长——那套骨瓷茶具,以及由此牵扯出的“克隆体”,其源头是否也隐藏在雾港市那些鱼龙混杂、深不见底的古董交易场所?
雾港市的摩罗街,本地人更喜欢称其为“猫街”。这里并非只有一条街道,而是纵横交错的数条巷弄,如同蜘蛛网般铺陈在老城区的腹地。高耸的现代建筑与低矮破败的唐楼犬牙交错,霓虹灯牌的光怪陆离与昏黄的旧式路灯交织出一片迷离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老旧木材的腐朽气、廉价香水的甜腻以及偶尔飘来的海鲜腥气,构成了一种独属于雾港市的复杂气息。
阮白釉和沈青临并肩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摊位和店铺。有的店铺门面光鲜,橱窗里摆放着价值不菲的古玩玉器;更多的则是挤在角落里,光线昏暗,货物杂乱堆砌,仿佛随时会被时代的洪流所吞没。
“我们要找的,可能不是完整的器物。”阮白釉压低了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不起眼的角落,“而是碎片,或者是相关的交易记录。如果那些‘复制体’的出现与某种特定批次的骨瓷有关,那么在源头上,必然会留下痕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一丝猎人般的兴奋。
沈青临微微颔首,他的神情比阮白釉更为凝重。作为法医,他习惯于从最细微的痕迹中寻找真相,而现在,他们要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横跨数十年,甚至更久的阴谋。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留意着那些眼神闪烁、形迹可疑的人物。在这片法外之地与灰色地带的边缘,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暗藏杀机。
他们走进一家名为“聚珍斋”的古董店。店铺不大,光线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与尘土混合的气味。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稀疏,穿着深色对襟褂子的老者正佝偻着背,用一块鹿皮细细擦拭着手中的一件青铜爵。他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地问道:“两位想看点什么?”
阮白釉上前一步,语气平和:“老先生,我们想打听一下,关于四十年代英国产的骨瓷,特别是那种……有些特殊花纹或者记号的,您这里有没有过经手?”
老者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抬起浑浊却精明的三角眼,透过镜片打量了他们一番。“四十年代的英国骨瓷?那年头兵荒马乱的,能保存下来的都是稀罕物。”他放下青铜爵,慢悠悠地说,“特殊花纹?姑娘可否说得具体些?是皇家道尔顿,还是韦奇伍德?花色是描金,还是彩绘?”
“我们也不太确定具体的品牌,”阮白釉斟酌着词句,“但那种瓷器,质地极薄,透光性非常好,而且……据说有些批次,会带有一些不寻常的特性。”她刻意说得含糊,观察着老者的反应。
老者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不寻常的特性?古董这行当,怪事多了去了。有些东西,沾染了不干净的气息,自然会有些异样。不过,老朽这里做的都是正经买卖,那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可不敢沾手。”他说着,眼神却在阮白釉和沈青临之间逡巡,似乎在估量他们的来意。
沈青临适时开口,声音沉稳:“老先生误会了。我们是做学术研究的,对那段时期的工艺品很感兴趣。听说有些骨瓷在烧制过程中,因为窑温或者胎土的差异,会产生一些独特的窑变现象,所以想多了解一些。”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工艺层面,试图降低对方的警惕。
老者“哦”了一声,神情略微放松了些,但眼底的戒备并未完全消除。“窑变嘛,确实有。不过英国骨瓷,工艺稳定,窑变现象相对少见。你们要找的,怕是不容易。”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早年间,我倒确实听闻过一些传言,说有些从南洋那边过来的瓷器,带着些邪性。但都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
“南洋?”阮白釉心中一动,与沈青临交换了一个眼神。威廉的家族,似乎就与南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啊,那时候雾港还是转口贸易的重要港口,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可能流进来。”老者摆了摆手,“不过都是陈年旧事了。两位要是想找普通的四十年代骨瓷,我这里倒是有些残片,可以给你们看看。若是想找什么‘特殊’的,老朽这里怕是帮不上忙。”
“残片也好。”阮白釉立刻说道,“我们对研究其胎土和釉料也很有兴趣。”
老者从柜台下的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盒里,翻找出几块大小不一的骨瓷残片。这些残片边缘锋利,釉面或多或少有些磨损,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致。阮白釉拿起一块,对着光线仔细观察,指尖轻轻摩挲着断裂处的质感。
这些残片,与他们手中的那套骨瓷茶具在质地上颇为相似,但花纹和标记却截然不同。没有那种诡异的暗红色沁染,也没有那种令人不安的冰冷触感。
“这些都是寻常物件。”老者淡淡说道,似乎不愿再多谈。
阮白釉和沈青临没有立刻放弃。他们又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些关于骨瓷交易的老字号,以及是否有专门收藏或研究此类物品的怪僻藏家。老者显得有些不耐烦,只含糊地提了几个早已关张或者转行的铺子名称,便不再多言。
离开“聚珍斋”,两人心中都有些沉甸甸的。老者的反应,既像是在刻意隐瞒,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那句“南洋过来的瓷器,带着些邪性”在他们脑海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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