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死地后生 现在我带你去找他。
那声音原本清冽, 可飘入耳中，在不断的怀疑与暗示中像是戈壁中沙质的石头，变得苍老粗粝。
妍娘不敢转头, 唯恐那道声音的主人是自己的幻想。温热的呼吸吹至耳畔, 足够熟悉，如同年幼时躲在云中，绵软又温暖。
她不转头, 身后那人也不强迫。只是慢慢的伸出一只手, 早有预感的抹掉她的泪。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 洁白, 肤质柔软, 在冰雪的极地中带着温暖的馨香。
泪忽然失禁了一般, 妍娘偏过头去, 滚烫的泪珠砸到那只手上，思念有如实质, 被尘封已久之后发出挣脱枷锁的嘶鸣。
她的阿姑，回来了。
此刻, 极海冰封, 漫天的飞雪冻得刺骨，可妍娘不觉得冷, 那只温暖的手牵着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穿过了湖边的乱石滩, 曾经清澈见底湖水被冰封住, 冰面底下, 是黑褐色的深渊。
从冰面上踩过去的时候，能听见清澈的冰碎声，蛛网样的裂纹从脚底蔓延开来。
可是妍娘不怕，她只是攥紧了阿姑的手, 紧紧的，很安心。
在极海的冰面上，怀中钵里的两株魂体突然不安分起来，与进入通州时的沉默不同，此刻在钵底极速的游动着，似乎想要通过钵底找到缝隙钻到极海的冰面里。
妍娘拢了拢袖子，她本能的想掩盖这段阿姑不在的时日里自己经历过什么。她不够乖，在毁天灭地的灾难中恰巧饿陷入了爱情，于是又了各界的纠葛，每一场灾难似乎都与她密不可分。
而如今，她更是强去冥界无视天道抢回了她父母的亡灵，代价是陨落一个神明。
雪落到阿姑给的披风上，落到长长的睫毛上，在热气中化成小颗的露珠，沉沉的坠下来。终于风雪减小，她看见了一处小雪庐，在昏暗的天地中有人提着一盏橘色的灯遥遥相望。
踩雪的吱嘎声停顿，肩头的雪被拍去，带则浓重的水汽的怀抱再一次将她环住。
“阿妍，辛苦了。”
酸涩的感觉从鼻尖开始蔓延，直至眼底心尖，暖意却从四肢经脉迸发出来，妍娘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
雪庐越近，妍娘方才看见提着一盏灯的是个女人，手中的灯笼丝毫不受风雪的侵袭，支撑起一方不大的亮光。
近至跟前，阿姑上前几步，开口道，“怎么出来等了，雪色映光，还不需要灯笼找路。”
妍娘恍然擡头，看见几步之遥的两人身形上十分相像，提灯的那个女人眉眼上与阿姑十分相像。
察觉到她的目光，那女人只不过投来轻轻的一瞥，随即熟练的拂去阿姑肩上薄薄的一层雪，声音中带着笑意，“就是想出来等等你，带着灯笼能远远的就看见家的方向，叫你知道我在等你。”
“我已接到了阿妍，别吓着她。”
那女人随即轻笑一声，“你不知道，你养活的这个小囡，胆子其实大得很，哪里就把她吓死了。”话虽说着，她却很听话，几步之间变幻了一个面容，与阿姑面容上作出区分来，日常的发髻幻作高高的束发，略微锋利的轮廓中保留了与阿姑的三分相似。
带着还未散去的风雪痕迹，灯火下映照出令人惊艳的雌雄莫辨的俊美。
“又见面了。”她略略扫过妍娘的面额，薄唇轻抿，“你且叫我石姑吧。”
妍娘愣住，她便是那个策划一切的大妖。她实在印象深刻，这样一个面容俊美，愿意偏安一隅的大妖，曾经乖戾到算计一整个六界。
屋门半开，暖洋洋的烛光撒到雪上，改邪归正的大妖转过身来，勾起唇，笑得怡然又满足。
“进来吧，她回来了，我不会再算计你。她把你当作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
屋内的陈设古朴清雅，与极海底之前躺着的珠宝玉器没有丝毫关系，唯有临窗的桌案上摆着一只素白花瓶，临寒绽着一朵热烈的山茶。
一杯热递到到眼前，面对石姑那张脸，仍然忍不住紧张。
石姑也不勉强，将茶水随意放在桌上。
“逆天而行的代价，便是永远留在这里。这里算不上六界之内，所以也算得上是天道的法外之地。”
法外之地？
妍娘心头一动，如果天道能够允许这样一方天地存在，那么她的父母，还有贺云舟是否都能够隐身在这里，哪怕是再也不与外界想通，能够一直在一起，有这么能不算是世外桃源呢。
还不等她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那张雌雄莫辨的连迅速靠过来，妍娘只感觉到一阵带着潮湿气的暖风付拂过。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袖口一轻。
“还给我！”妍娘伸手去抢，但哪里是她的对手，一个侧身只碰到一点袖子。
女人将钵高高举起，借着雪光烛火，将钵中的莹绿色魂体照得清清楚楚。
妍娘瞥见她的眸子一瞬间变成野兽般的竖瞳，带着浓浓的打量。只不过一瞬间，她恢复成原本潇洒淡然的模样，欲盖弥彰的瞥一眼屋内，心虚的将手中的钵还给妍娘。
妍娘听见她低声的“啧”了一声，“不是说救一个人，怎么变成买一赠三了……”
钵中的魂体已经进入了休眠的状态，两两紧挨着沉睡在一起。
对于这只大妖，妍娘实在没什么好感。这一身好看的皮囊，听话的性格，全都是因为她阿姑罢了。不过这也恰恰好，拿捏住她的把柄，不怕她不听话。
“我要你帮我。”她生硬的开口威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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