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开阵（五） 身死道消，她去赴死……
剑身插入血肉的声音沉闷, 在安静的阵法中能听见粘稠的血液顺着剑身滑落的声音，滴答滴答陷入尘土。
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贺云州执着那柄剑, 颤抖从指尖穿到身躯各处。
抔生强行闯进了只能容纳两人的阵法, 紧紧抱住那具顺着剑身滑落的身躯，一掌将贺云州拍得吐血。
可等到他终于把妍娘捞在怀里，那柄插在她胸腔里的长剑已经因为见血而嗡鸣着恢复本来的样子。
抔生紧紧按住她的伤口, 企图让血流得慢一点。万年的大妖, 竟然因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这副模样, 如注的眼泪落到妍娘身上, 不要钱的灵力输入体内。
“你怎么能挡上去！”他自以为愤怒的开口, 说出口全然是惊慌。
“我怎么能放你出来, 都是我的错, 我应该把你绑在大荒里的……至少，至少不能让他和你呆在阵法里。”
抔生擡眸, 贺云州失魂落魄走近，正跪在妍娘身前。
“滚！”抔生吼道, 可后者仿佛没听见一般。
抔生的那一掌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 粘稠的血浸染胸前的白衣，可贺云州仿若未觉。
“我的错……我的错……”
“我不该与她斡旋, ”贺云州的手掌我住玉阶的柄往下划去, 掌心贴合利刃, 硬生生刺入骨肉。
不及她万分之一的痛。
“我不该让你身犯险境……”他几近疯魔, 喃喃说着那些无用功的话。
濒临死亡，极海的幻术终于消散，阵眼中心的两道傀儡身影若隐若现，只依靠存留已久的几滴血制造的幻境终于消失。
明明是抔生温暖的怀抱, 妍娘却越发觉得冷。
除了玉阶刺进身体的一瞬间，身体的疼痛达到了顶峰，此刻她已经不觉得痛了。周身只有凉意与乏力。
虽然清醒过来，可她不后悔。极海只会放大人心中的想法，并不会凭空捏造。
此刻，她甚至庆幸，爱与恨能够被这样勇敢的表达出来。
活很久，对她来说是一个诅咒。那些时光里，只有消弭爱意的欺骗。
时间过得差不多了，阵法在塌陷，她看见阵外原本成竹在胸的石媪惊惶得盯着头顶那颗跃动的心脏，面色沉沉，仿佛下一刻便要他们全都陪葬。
她咳嗽着，体内脏器破损处已经开始开花，那些冒藤的山茶已经迫不及待的挤压着她胸腔里的空气。
“抔生，”她擡手，这个大妖不坏的，她却总是想杀了他，心存愧疚，死之前总是要道个歉的。
“对不起啊，咳咳……对我这么好的人……”
抔生的泪已经模糊了视线，却分不出一只手来擦。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妖邪，在神君那里是个妖邪，在苍生天道面前是妖邪，唯有妍娘，将他视作一个人，容忍他乖戾的性格，教他如何生活。
他垂首，只余滚烫的泪作为答复。
咳嗽愈裂，那些攀藤的山茶已经长出来，顺着玉阶往上爬去，密密麻麻开满了艳红欲滴的花朵。
扑鼻的芬芳传来，混着凝重的血腥味，妍娘微阖上眼眸，避开眼前那只手，那双眼。
那个人，做如此悲痛的神情做什么呢？
相处万年，她清楚他的高傲，神君守护天道，从不屑于情情爱爱。
如今装进新的壳子里，就能冷眼看着她，欺骗他。像是欣赏一个优伶，不过是人间一游醉一场。
回到神域，他依旧是神君，独留自己思念贺云州。他知晓一切，却刻意隐瞒，只看着她一人在其中挣扎沉浮。
刚刚那一剑，他没有半分的迟疑便刺向了阵眼中的父母。
哪怕是假的，那也是妍娘心心念念的人。他怎可如此武断，从不考虑她的想法。
神思混沌之际，她大胆了许多，竟将积年以来的怨恨全数翻出。包括神域万年冷冷清清的日夜，她曾经以为不在意的东西，如今也分外清明。
好像人死之际，说什么都是会被原谅的，所以她也可以讲这些说出来，断断续续在冒着血沫的唇中说着孤寂，欺骗，尊重……
这些困扰了她一生的东西，如今也能光明真大的说出来，然后选择再也不看一眼愧疚的人。
阵法崩塌，翠绿色的玉阶不负沉甸甸的山茶攀附，寸寸碎裂。
俗话说身死道消，她没有道法，就只等着体内的血流干净，然后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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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边陲繁华小镇上。
酒馆里人来人往，有各处经商人马停留歇息，因此生意异常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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