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仇家
岳山今日很宁静, 没有风,没有云,晴朗无边。
日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 染上案上的文书与纸卷。
凌司辰伏案而坐,手中的笔未停片刻。他已将账目核对了六七成,丹药和宝器的清单也整理了大半。稍作停顿, 他又埋头把剩下真人及门下弟子逐一做了分配调整。
忙得昏天暗地时, 他才真正体会到舅舅当年的不易。
少年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窝, 又擡手抹了把脸。
又想到什么, 他睁开眼眸。
还有练剑场的机制也要改改,绝对不能给任何人走后门、开小灶……
仔细反思,他年少时真是气盛又自负,从未思及他人。向鼎恼他并非全无道理, 换了谁能接受?
直到后来,羞辱谩骂仇恨升级,在路上相遇都会打起来, 已经全然失控。
为什么很多事,总是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才肯认真反思?若是早些解开心结, 是不是便能少些遗憾?
他想起了那抹总是冲他展颜而笑的红裙身影。
算来日子,已是四月,过不了几日,便是姜小满的生辰。
她今年……二十了吧?
都说女子二十,正是如花年华。他想到这里, 目光不由柔和了几分, 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动。
可这柔和中,又夹杂着一丝复杂。他不能再瞒她任何事, 包括他的身份。
可他又怕。
他想,待到迎娶她的那一日,再亲口将一切告知——到那时,他定会毫无保留,坦白所有。
她若哭,他便哄;她若怨,他便让;她若责骂,他自认能将她拥入怀中,用尽所有温柔与耐心,化去她的所有不安与愤怒。
在此之前,绝不容许旁人趁虚而入,不论是哪来的野男人。连觊觎都不行。
……
思绪还在徜徉,忽听见外头传来颜浚的声音:“宗主!宗主!”
凌司辰一瞬擡起头来。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下过命令——没找到那人的消息,不准回来。
这才过去几日?
门被推开,颜浚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个人!”
小修脸涨得通红,手里攥着画像,急着递过去,话语里还有些亢奋。
凌司辰一把接过。
“这么快?在哪儿?”
“不是找到的……”颜浚摇头,语速飞快,“哎,本来没找到,但回来的时候,竟然在山下碰见他了!我一看,就是此人,没错!”
“山下?你确定?”
“确定!他还让我来通报,说是非要见您一面……”
此话一出,凌司辰眉头沉下,胸中怒火腾地窜了上来。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居然敢主动上门挑衅?找死。”
他一边骂着,抄起案边的剑,推门就要往外冲。临出门时,他脚步顿了顿,回头问了一句:“山下哪儿?”
“流石台那片岩地。”颜浚赶紧答道。
凌司辰听罢,脸上杀意昭然,转头便夺门而出。
颜浚看着自家宗主的背影,有些发怔。
他还是头一次见凌司辰双眼狠鸷成这样,也不知到底什么深仇大恨。
小修在后面纳闷,忽而又想起什么,猛地一拍脑袋:“宗主我忘说了!是——”
可人已经没了影。他无奈地将手招了一半,剩下的话只得挤成一声:“是……两个……人啊。”
*
凌司辰提着剑,赶去颜浚所指之地,却恍惚觉得不对劲。
山上静得没风,可越往山下走,风势竟愈发猛烈。狂风吹得他的鬓发和衣襟乱扬,那围在脖间的毛绒围脖也险些被吹走。他一手将围脖拢紧,另一手挡在额前,勉力看清前方的路。
出了岳山,再往东不过百步,便是一块分道碑。碑下有两条路:左侧是通往十里坡的宽平路道,右侧蜿蜒向上的稀疏山林通往流石台。
流石台地势稍高,因其在天上显眼,常被岳山修士当作回程的落脚点。
这条道平日行人稀少,四下幽静。两旁的春树正值花期,漫山遍野的玉兰开得繁盛,细长的白花瓣被卷得四散纷飞,惹得幽香阵阵,萦绕鼻端。
快到流石台时,远远地,他看到风中有一道修长的身影伫立在岩石地上。一条长长的马尾随风乱舞,在苍灰的天色映衬下格外醒目。
凌司辰认出了分叉眉道人。
他蹙了蹙眉,放慢脚步朝那人走过去,嘴上毫不客气:
“你伤好了?还敢四处晃荡……居然晃到岳山附近,找死吗?”
放眼望去,除了菩提好像没看到其他人。
他暗思,莫不是颜浚把菩提认错了?
不过这也能认错,菩提可没戴面具。
菩提见他走过来,却是招招手,“少主可算来了。正好,在下给你引见一位重要盟友。”
凌司辰顿住,“盟友?”
话未毕,狂风起。
那风带着炽猛的烈气,环绕着白衣剑修乱转。凌司辰下意识握紧剑,另一手按在剑柄上,目光警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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