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了,熔炉开闸,铜水奔涌而出。就在这时候,秀莲突然挣脱爹的手,朝着模子就跑。冯师傅大喊一声“莲儿!”,想去追,可脚下一滑摔在地上。秀莲跑到模子边上,回头看了爹一眼,眼里含着泪,嘴角却带着笑,然后纵身跳进了正在浇筑的铜水里。
那一瞬间,铜水溅起三尺高的火花,像下了场红雨。铸钟厂的工匠们都傻了,冯师傅爬起来扑到模子边上,只看到女儿的一只绣花鞋漂在铜水上,鞋面的并蒂莲都被烧化了。他抱着鞋哭得昏过去,周围的人也都抹眼泪。
也不知道是不是秀莲的血起了作用,这次铸钟竟然成了。等钟体冷却,拆开模子一看,通体金黄,没有一丝瑕疵。那钟身上的《金刚经》经文,像是天然长在铜里似的,笔画之间还透着淡淡的血色。可让人奇怪的是,这钟敲起来的时候,总有尾音带着点颤,像是有人在哭。
永乐爷听说钟铸成了,龙心大悦,亲自到钟楼来验收。当钟声响起,浑厚的声音在城里回荡,可永乐爷却皱起了眉,问身边的姚少师:“这钟声里怎的带着哀音?”姚少师闭目听了会儿,说:“此钟含有人间至情,怕是有工匠为铸钟献身了。”冯师傅跪在地上,把女儿祭炉的事说了,永乐爷叹了口气,下旨追封秀莲为“铸钟圣母”,在钟楼旁建了座小庙,让百姓们祭拜。
打那以后,钟楼的钟声就成了京城的标志。每到夜里,钟声响起,老人们就说,那是铸钟娘娘在护着北京城呢。有人说,下雨天从钟楼底下过,能看见个穿月白衫的姑娘影子,在钟身上飘来飘去;还有人说,半夜里能听见钟里头有人叹气,像是在念叨“爹,别难过”。
冯师傅后来没再娶,就守着钟楼边上的小屋,每天给女儿的牌位上香。他把铸钟的手艺传给了徒弟,却再也没铸过这么大的钟。临终前,他把秀莲的那只绣花鞋埋在了钟楼地基下,说这样女儿就能永远守着她铸的钟了。
如今六百多年过去了,钟楼修了又修,可那口大钟始终没动过。你要是凑近了看,钟体底部真能看见淡淡的红色纹路,像是人的血丝渗在铜里。每年农历九月初九,秀莲投炉的日子,钟楼周边的百姓还会来烧香,摆上一双双绣花鞋,念叨着铸钟娘娘的故事。
这故事啊,说起来带着股子悲壮劲儿,可老北京人就爱这股子劲儿。咱北京城的每块砖、每片瓦,都藏着前人的血和泪,这钟声里的哀鸣,不是难过,是念想,是咱老百姓记着那些为了大家伙儿舍了自己的人。您说,这钟能不镇得住北京城吗?
炫书吧